我这个人也是蛮性急的,那个星期六下午,我就搭上了总武线的黄色电车。这是我的单独行动,我跷掉了足球社的练习,完全没有对岛崎、伊达同学甚至工藤同学提起这件事。
那栋公寓的一旁,是一户看不出有没有人住、玻璃窗几乎碎裂的民宅,另一旁则是铁门深锁、霓虹灯招牌受尽风吹雨打的小酒店。外景主持人所指的那道生了锈的户外梯入口,挂着“第二幸庄”的木制招牌。
在木村面包店旁边停好脚踏车之后,伯伯指着录影带出租店说。
东想西想,很兴奋、很愉快。而伊达同学一句“你差不多可以找小久去约会了吧?”,证实了这并不是我个人近乎妄想的兴奋之后,我就更兴奋了。
“在伯伯那边吗?”
我希望工藤同学能尽快把命案的事忘记,希望她把这些当作不愉快的回忆抛在脑后。我真的打从心底这么希望。
这次命案,让我们知道森田亚纪子这名女性真实的一面。我们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对她表妹工藤同学有什么居心。而这件事,多半会在工藤同学心中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遗憾吧。但是,那并不是“我差一点就成了受害人”这种乐观的遗憾。而是:
“每个人都这么说。”伯伯的反应很冷淡。
工藤同学……我喜欢的工藤同学,就是这种女孩。
“一定是我做了什么,才会让亚纪子姐姐产生那种想法吧!”
可是,即使如此,我心里还是必须找出一个结论。既然知道工藤同学心中留着遗憾,在无法做出结论的情况下和她交往,实在太不负责任了。因为,所有的事情我都是在同一时间看到的。
若是以后要和工藤同学更近一步地交往,想和她约会,对于她内心这种遗憾,就不能不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今后我和工藤同学之间以这件命案为话题的机会,会越来越少。将来我们双方都会慢慢不再提起这件事。这样我和工藤同学才能够愉快地交往——我想一定可以的。
这么说,畑山稔的房间里有录影机了。大概也有CD音响吧。两个人边啃面包,边看录影带、听音乐……
关于森田亚纪子这个人,我们已经做过很多调查,看过很多了。我们以我们的方式,设法去了解她。可是,杀死她的那个叫畑山稔的青年,我们却还是一无所知。畑山稔和森田亚纪子这名年轻女性的生活关系密切,所以才对她下手。如果不了解他,我就无法公平地看待这件命案。了解他之后,我才能了解他为什么非杀害森田亚纪子不可。这样,才能找到用拼图拼起来的森田亚纪子像所缺少的那一块。不,是非找到那一块不可。我想缩短和工藤同学之间的距离,其中的意义和岛崎及伊达同学不同,对我而言,这是一道无论如何都必须跨越的障碍。
伯伯称微弯下身,一副好像要讲什么天大的情报似地,压低了声音:
沿高架下面的小路朝着中野方向走没多久,便出现了在电视上看到的景色。这并不是因为我的第六感特别灵敏,而是这个地点非常好找。
杀人行动发生在白河庭园是事实,而且就像警部先生向我们解释过的,其中必定有什么内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计划去白河庭园的应该是亚纪子,而畑山对她的作为、“天堂”以及“公司”已极度反感,一心想逃走。对他而言,去白河庭园想必是件厌恶至极的事。
公寓入口的门开了一半,不知道在多久之前铰链便已经坏了,就这么直接敞开,以混凝土块挡着。往里面看,门后的走廊昏暗暗的,赤裸的水泥地板上,有好几处漏水的水渍。
畑山在那个房间里,蕴孕出对亚纪子的好感——最后也蕴孕出杀意。
“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经常买我们的炒面面包。”伯伯突然说出这一句。“我们的炒面面包很好吃哦!”
“小孩子不可以在这种地方晃来晃去。”那位伯伯继续说,“你不可能是有事要去那栋公寓吧?我不管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命案,但那个男的已经不在这里了。”
附近空无一人。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里竟是离新都心不远的地方。可是,这里对畑山稔而言,应该是个颇为舒适的地方。
光从外面看,大概就可以想像那个公寓房间里面的样子。可能没有浴室,厕所可能是公用的,大概也没有现代的电热水器,可能是用旧式的热水炉。当然也不可能有冷气,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想必是打开电风扇吹着温热的风。
可是另一方面,我明白她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把事情忘记。看工藤同学的脸就知道了。
即使如此,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很快乐。
“是没有到我那边啦。”伯伯显得非常遗憾,“我是说,他们潜进了这一带没人住的公寓里头。”
“两个人一起去?”
你和亚纪子是同类,你们都是出生在孤独星星之下的同类。在你眼里的亚纪子,是个怕寂寞的人吗?还是个爱生气的人呢?
我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站在那里胡思乱想。后面突然有个声音对我说: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过神,转身一看,便跟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视线对个正着。他跨在一部大大的脚踏车上,歪着车身一脚着地,皱着眉头一脸狐疑。因为太过惊讶,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隔壁就是录影带和CD出租店,里面挤满了客人,店门口停着一大堆脚踏车。
他的口气显得很不耐烦。也难怪。除了我之外,一定也有不少爱看热闹的好奇人士常在这一带乱晃吧。
“刑警在监视,看他会不会回来。”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亚纪子以前曾经找工藤同学去听Jitterin'Jinn的演唱会。
至少,我跟命案相关人士有所关联。可能我的表情显露出这份自信,伯伯又一次仔细地打量我。再说,就一个凑热闹的人来说,我年纪可能也太小了。
伯伯的嘴角稍微放松了。
“去借录影带的时候,不是会放在塑胶袋子里吗?她会经拿着那个袋子,到我们这里来买面包。”
“哦……”
(我好喜欢你,但这却是最后的礼物。)
我没说话。伯伯对可能对我的沉默不满吧,又加了一句:“那女的,一天到晚对男人抛媚眼。”
对我而言,这是如宝石碎片般珍贵的情报。是吗,他们会买炒面面包啊。
“是真的。”
这样就简单了。我冷静下来,说了谎。“我认识畑山稔。”
伯伯再一次仔细打量我,感觉好像是在估算着,把这些情报告诉这个小孩,能有什么回报。如果他本来就是这种精打细算的人也就算了,但如果是因为这几天媒体一窝蜂疯狂采访才养成的习惯,那就有点悲哀了。
“他有时候会去我那边买面包。”
伯伯跨下脚踏车。仔细一看,椅垫上用白色油漆写着“新鲜现烤木村面包店”。
“他以前在我家打工过。我家是开干洗店的。”
亚纪子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人?当你知道她对年幼的表妹嫉妒得几近憎恨,你又是怎么想呢?我真想问问畑山稔。
“您认识畑山吗?”
“看不出来。不过,那男的都把那女的给杀了,感情好才有鬼咧!”
如果全世界都这么单纯,就不会发生命案了。我心里这么想,但是说出来也没有用。
“有时候啦。”
(你送我的礼物……)
这我早就料到了。
对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家是否感到不可思议呢?我为什么要去看畑山稔的生活痕迹呢?看了又能有什么帮助呢?
“伯伯是附近的人吗?”
“我觉得畑山应该不会回来了。”
“天晓得,那种人的想法谁知道啊。”
听我这么说,伯伯又对着大久保路扬了扬下巴。“那,你跟我一起来吧。”
单独两个人的话,一下子就去看电影可能不太好吧?看是要去原宿走走,还是去上野动物园,不然就去临海公园的水族馆,那里是我充满回忆的地方。
伯伯很阿莎力地回答。大概看我是个小孩子,不能奢望什么回报,所以死了心,不过还是决定给我一些情报,以便享受一下优越感。他的口气显得很得意。
对于在他的住处出入的森田亚纪子而言,又怎么样呢?田村警部说,畑山的房间里找到了很多亚纪子的指纹,附近的人也都看过她在这里频繁出入。也许她会在畑山的房间里洗衣服,把袜子、手帕挂在那条晾衣绳上;也许他们两人曾在那看来相当危险的户外梯上下;也许他们会经从这里走到新宿去买东西或看电影。
“我身上也流着和亚纪子姐姐一样的血。”诸如此类极端自我谴责的麻烦遗憾。
“他们平常都是两个人一起来买吗?”
说实话,我内心正在蕴酿一个更大的计划,就是约工藤同学去约会。
“有时候也会一个人来。”说着,伯伯哼了几声,“那女的每次一个人来,就对我儿子抛媚眼。”
我们来到大久保路,顿时被路上的喧嚣包围,刚才萧条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木村面包店的位置,在大路右转之后再往前一个街区,是一栋全新大楼的一楼,店内也有蛋糕和饼干,楼上是喝咖啡的地方。
伯伯往大久保路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对了,那个女的也拿过这边的袋子。”
所以,他在白河庭园杀了亚纪子,以为只有这样才能逃离她。然后,或许这只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但我想,畑山一定不想在这栋公寓杀害亚纪子吧。因为,这里可能有过许多美好的事,也许有过许多快乐的回忆。所以,当她准备去东京最东边一个无名小公园、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地方时,他便选择在此时下手。
我再一次抬头看那道楼梯、那扇窗。然后移动视线,寻找方便监视那个房间的地方。就在附近有栋老旧的公寓,如果是北侧房间的话,正好可以俯视第二幸庄。旁边那栋类似工厂的建筑可能也不错。就在这一刻,那些窗子背后,可能就有刑警拿着望远镜或双孔望眼镜,或者性能更好的望远镜,对着站在第二幸庄前说话的那个推着自行车的男子和中学生,进行仔细的观察。
对了,他们有一首畅销曲叫
我记得八卦节目说过,畑山稔高中时为了减轻家计,打过很多份工,其中一份就是干洗店的送货员。
歌曲是从这一句开始的。短发俏丽的主唱以饶舌歌的独特唱腔唱着,把收到的礼物一一排好然后,结尾是这样:
“他们感情很好吗?”
“我也想买炒面面包带回家。”
我好喜欢你,但这却是最后的礼物。是啊,畑山稔以这种方式送给她的,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