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本熏,本名今冈纯代,另有笔名中岛梓撰写评论。一九五三年二月十三日出生于东京。一九七五年,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毕业。小学时就喜欢看漫画。
一九七六年以〈都筑道夫的生活与推理〉获得第二届幻影新人评论部门佳作赏。翌年以中岛梓之〈文学的轮廓〉获得第二十届群像新人文学评论部门赏。一九七八年,以《我们的时代》获得第二十四届江户川乱步赏。当年作者才二十五岁,是江户川乱步赏史上最年轻的作家。
《我们的时代》是第一人称形式的小说。主角“我”与作者栗本熏同姓同名。是一部很新颖的叙述推理小说(所谓“叙述推理”是记述者“我”的文章里,藏有诡计和谜的推理小说)。同时又是一部很新鲜的青春推理小说(所谓“青春小说”是故事中的重要登场人物都是年轻人的风俗小说之一种)。
栗本熏获得江户川乱步赏后,在《幻影城》连载《弦的圣域》。这部近于四十万字的推理巨篇之内容、风格与《我们的时代》完全回异。以传统的日本舞踊界为背景的解谜推理小说。贯穿全篇作品的气氛,就是横沟正史的作品世界,充满耽美、浪漫的色彩,于一九八〇年获得第二届吉川英治大学新人赏。是栗本熏的代表作。
之后,栗本熏成为日本文坛竉儿。她不但撰写纯文学评论、推理文学评论等各种文化评论之外,撰写各类型的推理小说,连非推理小说之科幻小说、现代小说、时代小说、耽美小说都有惊人的产量,如合计一百卷的幻想英雄谭创下日本最长的小说记录。
栗本熏是有史以来,日本文坛最多产的女性作家,又是全能作家。她除了评论和小说创作之外,写歌舞伎(日本国剧)剧本,主宰剧团写剧本参与演出,也组织乐团参与演奏等活动。
栗本熏的作品系列中,以《弦的圣域》之侦探伊集院大介为主角的作品,是属于继承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的浪漫主义推理小说。
《超越现实的离奇事件》就是伊集院大介的推理故事。笔者不多作说明,让读者自己欣赏这类古色古香的解谜推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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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喽!我处理无数的杀人案件。”
“他”那双温和的眼睛,在银边眼镜底下,愉快地闪闪发光。他终于开口了,瞬间,屋内笼罩着一种独特的紧张气氛。平常不多话的男子像是要泄露某项重大的秘密或是不为人知的惊人事迹。令人心跳不已的氛围,立即抓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其中正如刚才夫人所说的,总之,杀人是一定有的情节,动机和手法也大致极少超出一般常有的范畴——所以那些愉快而具独创性的推理小说家们遂百般思索,每月设计出堆积如山的圈套或不在场证明。这些不在场证明最后只是说明它仅是与现实世界毫无关连的幻想——没错,与其说大部份皆如此,倒不如说有百分之九十八是如此,比较详实。事实上,绝大部份我所发现的,总归一句话,不外乎是缺乏想象力和经验不足,以及把所有的好运全都综合起来罢了。”
“就是说啊!”鲇川环夫人兴奋地说。
她是一位十分美艳却带点古怪的女性。她一面经营画廊,一面在极度兴趣下,“收集”各种不同的“案件”。
“事实比小说更离奇,这句话或许在座的作家们有人不表赞同,但这却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夫人,可是——”
小说家原岛话说到一半,发觉他想再度发言,赶紧收口。因为他们早已明白他所说的话,大半皆有默默倾听的价值。
“事实比小说更加离奇!”
他懒洋洋地说,一脸微笑。
“真悲哀呀!大致上来说,这的确是事实。不过有时候,我觉得小说也颇具力量的。——特别是在五年前遭遇了某桩案件之后,更加深了此一想法。”
“哦!——这么说来……”原岛愉快地说。
接着又移膝向身穿白色制服的服务生示意,要他重新再替大家换一杯掺了白兰地的咖啡。
“真有如此棒的小说,可以让您深感小说比事实更加离奇吗?那可真令人高兴!”
“小说比事实更加离奇!”他微笑着。“这句话实在太棒了!……可是,遗憾的是我所遭遇的案件,如此形容不知是否恰当。只是那部小说真的非常、非常具有真实感。这是一桩我亲身经历过的杀人案件,其中确实展现出小说具有的那种比事实更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说是那部小说杀人的。”
“小说杀人?”画家雨宫表示兴趣地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了作为日后参考,愿闻其详!”
“是呀!请告诉我们吧!大师!”鲇川夫人双手合十拜托。
即使他们不如此说,他早就有说出的打算。他正在等待新点的掺入白兰地的红茶送来——因为他规定自己七点以后不再喝咖啡——他换了一个轻松的坐姿,面对怀着兴奋心情的四位幸运中选的听众,追忆自己的记忆,缓缓地如往常般详实正确的口吻开始叙述。
以下便是他当晚所说的故事。字字句句皆是我忠实记忆下来,回家后立即竭尽所能记录他的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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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虽然大家都说事实比小说更加离奇,我也认为无论何时,事实必定比小说更加离奇。毕竟小说终究还是以事实为脚本,创作出来的。不管如何异想天开,倘若没有事实为基础,小说也无法想象出那些事。即使小说中想出一些荒诞乖谬的事,相对地也必定有超越其上的事实存在——这是我一贯的见解。
抱持此一想法的我,理所当然——在座尚有三位作家,当面如是说,实在十分失礼——不常阅读小说。比起小说,即使不怎么有趣,观看事实,至少只因它是事实,对我而言,比较有意义;同时即使十分有趣,不,愈有趣的小说,很奇怪地,愈觉得它只不过纯粹是一种创作,是作家凭空想像出来的,是作家以三寸不烂之笔捏造出来的谎言罢了。(十分抱歉!)
因此,直到碰上那桩案件之前,我始终不知道那位邻居竟然是一位作家,而且是颇负盛名,相当有人气,因而拥有许多书迷——尤其是将他当成兴趣般的狂热书迷居多的知名作家。
当时,我仍居无定所,不断地更换住处,大抵上与邻居甚少往来,和一般正常职业者的生活时间也完全相反。我醒着时,大家全都安然入睡;当大家朝气蓬勃地活动时,我却在大梦周公,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反倒是有关这桩案件,我暂且将这名作家命名为滩妖三先生吧!反正一说出这桩案件,知道的人自然就知道他是何许人,监于个人隐私,所以暂且以假名称呼。当然这个名字纯粹是假名,在此重申。
滩先生的年龄约在四十七、八至五十出头,是位瘦骨嶙峋,散发着作家风骨的绅士。尤其是他至邻近地区散步时,总是习惯穿着一身难得见到的和服,因此我才特别记忆深刻。此外还有一点——由于滩先生身为作家,不,虽说如此但近来并非所有的作家皆如此,恐怕是因为滩先生是保守派作家,或者是因为把它当成一种流行趋势而故意装模作样吧!他是一个标准的夜间生活者,因此我才得以经常和他相遇。——这是第二个巧合。第一个巧合,当然就是我在那年经历数回搬迁后,恰巧搬至滩先生的公寓附近。
说来十分丢脸,我起床的时间,大约是在下午二点过后。并非从事任何特别的工作,只是觉得在毫无干扰的寂静深夜,整理旧资料,写各种文章,阅读任何书籍或思考问题都是最佳时段。因此无论如何我都是在深夜十二点过后才开始活动,直至天亮才上床睡觉。自然非得至下午二点或三点过后才起得了床。跟普通人生活完全相反。
只要实际体验一下便知道,生活在这种日夜颠倒日子的人,绝非少数。尤其是近来欧美贸易经营者当中,许多皆属此类。然而,毕竟这是少数中的少数,因此,正如同生活在白天世界中的人们,经由互相打招呼而逐渐熟识一样,在深夜世界中生活的人们也是这样认识的。完全属于日夜颠倒者的社交世界,其交际范围——虽非邀请至家中或互相邀约至某处见面——也因而成形。
承如各位所想象的,夜半中人的世界主要是以便利商店以及深夜营业的店、咖啡店和大众餐馆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场所为中心,悄然形成。不论搬至何处,不到一星期,我总能够和与自己在同一时间必定至同一家便利商店购物的数位邻居,以及在午夜十一点或凌晨三点至大众餐馆用餐的人们结识,并渐渐熟稔起来。
当时的情况也一样。对方身穿和服、蓄着长发,而且手上拿着一只装有一叠现今社会已不多见的稿纸手提袋,有时坐在大众餐馆的角落,根本不理会坐在他对面,几乎快睡着的编辑,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挥动着手中的铅笔;有时或许是工作结束了,一脸悠哉地在便利店独自慢慢地挑选新上市的杯面及关东煮。他是一位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人,所以要记住这个人,只要见过两次面就够了。况且不仅如此而已。
大众小说迷有句话说:剑术高超的剑客一眼便能分辨出强敌。这么说虽然有点不太恰当,但的确只须看他一眼,便可以看出他所散发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某种物质。它既不阴郁,也不狂傲,该说是一种特有的气味呢?还是一种既怪异又独特且带有教祖味道的力量呢?——对了!只要把他和从前的五味康佑先生联想在一起,就可以知道了,看一眼便得知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将让人产生他究竟是何许人之疑问的某种物质,散布在方圆十公尺附近。这物质并非指现今社会难得一见的和服与长发,而是他锐利的目光,是他剃过胡须脸颊上的线条。与其说他是“何许人”,倒不如说显然这位在当今时代中,有些落伍的“文豪”,带有某种讽刺剧的味道。记忆中与他擦身而过的年轻女子,有人是反射性的噗哧一声笑出来,也有人则是反而看得入神,一直目送他。就连我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后才得以窥见这些事情。他确实只能在半夜四处闲逛,大白天再怎么说都太过醒目了呢!
在好奇心的趋使下,不禁去询问餐馆及便利店的店员。这也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探听出来,因为他们对这位奇人也颇为侧目。
“讨厌啦!你不知道吗?那不是滩妖三吗?”
大众餐馆的那名似乎不曾阅读过小说的年轻女店员,对于我的不知情,感到十分惊讶,便立刻告诉我。遗憾的是,所听到的事,对我而言,并未感受到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他是一位有名的小说家哦!我虽然不曾读过,不过听说是写那种很黄的,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变态性小说。嗯,每天晚上大约这个时间,都会一个人来我们这里吃晚餐呢!他看起来不像一个人住,是吧?可是并非如此。假如有太太或女友的话,每天晚上就不会独自一人在大众餐馆吃饭了。而且……而且他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
十分出色的蓝白相间条纹,镶着浆过的褶边围裙,穿在少女身上十分合适,她说滩先生最喜欢蒜味的汉堡餐。说完便彷佛觉得相当好笑似地咯咯笑着。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写“黄色”小说的作家和蒜味汉堡的组合,格外搭调吧!
那些话并未让我深受感动。因为如方才所述,有如木头人的我,对所谓的滩妖三,一点真实感受也没有。但是对于滩先生大概是单身汉一事,却完全认同。顺便一提,至少在眼前当下,他恐怕连亲密关系的女性朋友,都没有,而且先生他本身对作菜之类的事,似乎也没兴趣。这也是因为除了在那家餐馆之外,经常和先生在便利商店碰面。在便利商店里,先生仍旧是一身和服的装扮,我很失礼地看了一下他篮中的物品,全是被称为四十岁单身男子的三种神器——罐头、快餐食品以及杯面——堆满篮中,像一座小山。
看到此一情形,便联想到我自己也同样经常进出于同一家餐馆和便利商店,或许因此心中便不由自主产生同病相怜的共鸣。
然而替他加上称号,即使只是沾上一点边的作家便可以算得上是有名人,同时还有一份格外亲切的感觉,有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当我每晚在邻近的餐馆吃晚饭时,常看见在对面包厢内,坐着一位身穿和服,独自一人就着一瓶啤酒,大口塞满蒜味汉堡的人。或者当我在购买消夜要吃的麻糬及次日早餐要吃的吐司、火腿和牛奶等食物时,心中很想立刻知道这位排在我后面,篮中放着起司口味蒸包、咖哩口味的杯面及一人份的关东煮和真空冷冻什锦饭的作家,究竟写些什么小说?
为此我到书店翻阅了一下许久未曾碰的小说杂志之类的书籍。想要买目录上写有滩妖三作者名的书。一下子就找到了,此时才总算明白我近来每晚,正确的说法是每天深夜看见那名穿和服的孤独作家,是颇负盛名的有名人。实际上,我去的那家书店中,摆放了三本他的短篇集,而且在刚推出的推理及怪异的二本小说杂志中,也有注销他新作的书名。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或是着了魔,居然将它们全部买下,作为研究题材。
另外还有更令人佩服的事。那就是他的作品全部只有这三本而已。所以如此,因为他好不容易才以文坛异才受到注目,跻身作家之列,发表处女作至今不过短短数年而已;加上写作速度相当缓慢,能有这些成绩,已经算不错了。当天晚上,我一回家便慢慢地仔细拜读那些作品。坦白说,实在爱不释手,立刻成为他的书迷。虽然还不至于会在深夜的便利商店中,跑过去要求和他握手,但是他的小说力量,连好一阵子未曾读过小说的我,也不得不稍感佩服。
他的小说每一本大致相同——虽然如此说,十分失礼——给人的印象大致没变。当然各种舞台及剧情都不一样,而且分别有想表达的主题,但是基调却完全一样。若说是推理小说,当然也可以算是推理小说,但却是所谓的非解谜推理小说。假如从前的乱步啦!正史!或是“宝石”的话,我想必定大受欢迎吧!描写怪异的观感及极端扭曲的性爱和极悲惨的人际关系与怪异的浓缩版情欲言词,是滩妖三这位作家最擅长的部分。或许他只能写这类的文章,又或许他只对这类事物有兴趣而已。
滩妖三是同性恋的爱好者一事,在我阅读第一本短篇集的瞬间,便已明白。该书中所收录的七篇短篇小说,全都是描写男性爱上同性以及被蛮横爱上所导致的悲剧。书中对同性间细腻的性行为描写——多半是性欲倒错的情形——尤其是在描写主角所爱恋的男性时,更是以他绵延不绝的热情,加以美化,这种手法正是让读者清楚得知作者在写这些情节时,注入了比剧情和特殊效果更多的激情与趣味。如此说来,难道其它部份只要添上去就可以了吗?甚至还给人有此种感想,因此,整篇小说中,只有这部份给人最为突出的印象。他的小说大部份如此。至于其它的短篇集及新杂志上刊载的小说,也无例外。
滩先生——深夜在便利商店中的徘徊者所描述的是,受到歌舞伎世界的诱惑而逐渐踏上毁灭之路的青年,原本是一位对同性恋毫无兴趣,体格强健的运动选手,在情感的纠葛下,被卷入同性间强迫殉情事件的来龙去脉;因为古老宗师家中祖传的谜样诗笺所挑的欲望,导致宿命之恋失败(当然是指男同志间的爱)的故事;秘境中的村庄流传着一种秘密仪式,于祭典中不惜牺牲性命的男子以及打破禁忌,与君主所竉爱的侍童一起殉情的男子,投胎转世于现代社会的故事——诸于此类怪异世界的故事。坦白说,对我这种木头人而或许稍嫌艺术化。但也并没有想要立刻把它丢弃的念头。反倒是一本读完后,虽然感到有些疲倦,但却像染上毒瘾般想要立刻接着看下一本。结果花了两个晚上将三本短篇集全部读完,这也是事实。
我感动的是,简单说,对于异曲同工的耽美性悲剧故事,滩先生注入的显而易见炽热激情与不寻常。假如少了这些,搞不好这些故事将造成令人不悦的印象。然而,滩先生一心一意想追求男同志间永远的恋爱及最终唯美的那一份热情,不知为何在感到悲哀的同时,甚至有点使人想发笑。我所以暗自认为,是因为虽然此人的确偏好同性爱,可是恐怕要认真地在日常生活中付诸实践,或是在日常生活中,与同性如此做、如此相爱,他必定无法做到,先生描写的那个世界,总觉得是一种幻想,感受不到半点现实的味道,大概是太过美了吧!
这么说也许有点过火,不过虽然我并不特别了解这种高雅的兴趣,然而友人与熟识的人当中,有不少是此世界中的人,此外由于职业上的关系,对这方面的事也有相当程度了解。真正与生俱来只能与同性发生性行为的那些同志们,并不像滩先生那样赞美同性。反倒是为了寻找可以满足自我欲望的对象而夜夜在街头上徘徊,可是却觉得在他们的脸上似乎带着些许空虚。看过滩先生对他喜爱的主角细腻描写后,心中不免怀疑滩先生恐怕不曾真的和男性做过爱吧?依我看来这样才是真正颇具艺术家气质之处。果真如此的话,这一切看似经验丰富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唯美主义与倒错的世界,不过是从一位深夜徘徊在便利商店中的孤独作家梦想里,诞生出来的。
最后我所读的是一部刊载于杂志上,长达三百页的小说——《蝴蝶的陷阱》,这是先生最新的作品。当我好不容易读完时,一种令人惊讶的感觉向我袭来。觉得莫非先生已经改变了吗?不,并不是指莫非先生终于亲身体验过了之类通俗的事。而是我在阅读此作品当中,一直不断受到感动。总觉得他的写作技巧变成熟了——或许这也完全是先生的幻想,或许说是从妄想中创造出来的,这点我可以打赌。然而在此前从未有过的——该怎么说才好呢?——类似幻想中的肉体,这回在描写主角时,添加了这一部份。它具有一种独特扣人心弦的力量。虽然有点自负,但我以读者的身份突然暗自起了一种想法,觉得他截至目前为止的写作,似乎是白忙一场,又或许他原本就想如此描写。同时这部小说也的确给人一种小说主角已经开始活起来的感觉。
那是一部以传统艺能界为舞台的小说——登场人物中包括一位年轻的能剧世家继承人。他是一位前途无量,颇具才能的人。众人都期待他能重新振兴已衰微的家道,在众多能派中再次重登龙头。然而他本人却是一位现代青年,漠视自己的才能,夸言自己要做想做的事,却终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使得身为老人间国宝的双亲为之悲伤不已。他是一位相当俊俏的青年,是滩先生笔下最喜欢描写的典型。雪白的肌肤、五官端正,却丝毫不带女性色彩,是位相当现代化的青年。尽管如此,字里行间仍带有引人想起旦角色彩的笔触。
另外还有一位人物,正是这位青年视如兄长,为该流派大弟子,同时也是青年父亲左右手的能剧表演者。事实上,他暗恋着这名叫做菊扇的青年。表面上他——名叫菊丸——和菊扇是竞争对手,只要踢开菊扇,他就可以继承宗派。两人的关系是敌对的,不仅菊扇如此认为,菊丸的所作所为更是让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事实上,他不顾性命地迷恋上该宗派嗣子的才能与技艺。接着经过几番波折,又出现了一位卷入家业继承风波的分支流派的蠢女人,在风波中,菊扇的父亲,也就是该流派的宗师却离奇死亡,此刻,真正的家业继承问题才正式浮上枱面。菊扇认为假如菊丸真如此坚持想要得到宗师宝座,就让他继承好了,因为自己另外有想做的事——那是一件极为疯狂的事,也就是想成为太空飞行员。因此还跟可以实现他这个愿望(笑)的大企业社长千金交往。并且故意做出一些不良行为,企图营造出他不适合继承的风评。这些事,菊丸全都一清二楚。
这个部份稍微略述即可。有一天,菊扇被数名流氓男子绑架,最后遭到他们轮奸。因为遭受彻底的羞辱,粉碎了他的男性尊严,且因过度惊吓,更失去了他男性的机能。也因此和女友分手,连梦想和所有的一切也都烟消云散。菊丸在得知菊扇被男性强奸后,便轻蔑他,并且当面大声叱责他。于是菊扇便憎恨菊丸,决定不将父亲的流派交给这种男人。他发挥原本的天赋才能,以独角戏的方式展现精彩绝伦的舞姿,成为新的宗师。事实上,教唆人去强奸菊扇的主谋者正是菊丸。事实上,菊丸是想让他成为宗师。因此为了让他能尽毕生之力于原本便极具才能的能道上,才将他的身体弄成无法像普通男人那样生活的模样。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身体被菊丸弄成今后只能被男人拥抱的菊扇,却反过来,发誓一定要修成技艺,成为一代宗师,让世人刮目相看。菊丸最后仅能暗自以极端复杂的心情望着菊扇。小说至此便结束了。
倘若一味地探讨剧情的话,不免觉得它是一部十分不合乎情理的小说。然而,文中对主角,也就是那位被强奸的青年的描写,非常生动且十分维妙维肖;而且即使果真如此也不足为奇,一位碰巧出生在传统艺能家庭中,纵使拥有天赋异秉,内心却一点也不愿接受如此卑贱世界的现代青年的呼吸声也清晰可辨;其次便是与此两相对照,被描述成阴郁的爱慕者的菊丸这名男子,意外地有不可思议的现实性。的确有这样想象的人,也说不定。这两人具备让人这样想象的某种能力。
好不容易才得以将滩妖三暂抛一边,我有点高兴。不过在读完这本小说之后,大约过了两个月左右,在报纸上看见“滩妖三的《蝴蝶的陷阱》获得唯美小说奖”的消息,便明白有此感受的并非只有我一人而已。这的确是更值得欣喜的事。
此外,我更觉得高兴的是,滩先生如此一来,终于可以崭露头角。可是他的生活却并未因此有任何改变,依旧是一身和服,拖着长长的蓬发,在深夜里,到便利商店购买杯面和什锦饭的材料;或是在大众餐馆,独自吃着特价的晚餐。这些光景一点也没变。我觉得自己渐渐喜欢上滩先生了。哎唷!当然完全没有任何奇怪的意思哦!我只是……该怎么说才好呢?只是深受感动,在如今这种社会当中,像这种将自己关在自己的“软木塞房屋”中,一味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幸福作家,是否依然存在?
接着——就在此时,那桩恐怖的案件发生了。
那桩案件——这样说,大家应该已经想起来了吧!那件事距离现在已经五年了。滩先生不知被何人刺杀身亡。凌晨一点,他不知为何从自己的公寓,朝常去的便利商店途中,被人杀害了。那时真是千钧一发,假如我再早几分钟出门的话,说不定会当场撞见滩先生遇害的现场。作梦也没想到会有人有此企图,滩先生一如往常,悠哉地咔啦咔啦拖响脚下的木屐,往前走去,却遭人突袭,对方不发一语从正面一刀刺向他的心脏,并且连续刺了数刀,杀了他之后,逃走。不,虽然我说凶手不发一语,但是路旁住家中,正在读书的高中生,却听见凶手大叫了一句。可是,他却一直无法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作证说,凶手似乎大叫:“同伙人!”又或许是说“天诛!”,还是“电线杆!”。由于此一证词,整个搜查本部陷入极度混乱状态。愈调查滩先生的事,只有愈找出一些证据证明他这个人既孤独又沉默,大胆来说,根本就是无害的人,而且是根本不和人来往的乖僻之人。根本找不出任何非杀了滩先生,而且又特别选在他好不容易得奖,刚开始要崭露头角时,非杀他不可的动机。
滩先生的故乡在青森县。先生独自一人来到东京,最初也是历经几番苦学,好不容易才以自己所喜爱的小说得以扬名立万。他原本就深受浓厚口音及不善言词之苦,几乎不与他人交往。因此,他或许原本有意到男同志酒吧之类的地方和同好接触,结果似乎连一步也没踏进去。
不,甭说男性朋友,很奇怪连与女性也完全没有来往。只是每天日复一日关在二房一厅厨的房屋内写小说,偶尔只有编辑会来——虽然如此,截至目前为止所写的小说数量却并不多,从现在起才真正开始增加,以及到平日常去的那家大众餐馆用餐,这些就是先生最多的交际。
根据管理员的证词,电话也只有编辑打来而已,而且也没什么信件。我也针对滩先生的行动范围及习性,试着多方调查,确实先生是关在那间“软木塞房屋”内,是世上只有梦中才有的最无害的人。这些或多或少也可以提供给搜查本部作为参考。
没错,的确可以说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先生这般无害的人。纵使他所做的梦有点错置,然而究竟妨碍到谁了呢?一个和他人一点瓜葛也没有的人,应该不会有足以导致他成为杀人案件中的被害者,这般强烈效果的人际关系才对。
况且从现在才刚开始要大受欢迎而已,既没钱,当然更别提桃色纠纷了。由于他并没有家人,所以不可能是因家人的纠纷而受牵连。加上他是夜间活动白天睡觉的人,所以和一般人几乎没什么交往,因此也没什么恩怨。最后,搜查本部终于做出结论,大致上判定此案属于最近突然增加的“冲动杀人”,只是擦肩而过,并无任何动机的杀人案件。
既无目击者,又找不到凶器。听到先生的呼叫声,急忙跑来救助先生的便利商店店员,只听到先生最后呻吟地说了一句话。先生最后被抱起来时,几乎已经呈现垂死的状态,强忍着留下这么一句话。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是谁?……”
总之,对先生来说,犯人是一名不明人士。就这样滩先生意外地遭遇了“无动机杀人”之“过路的无妄之灾”,终于可怜地死去。在此结论下,这桩案件便告一段落。社会上起初还为之喧腾好一阵子,毕竟善变是人世常情,风言风语亦维持不了多久,好不容易才得奖,且终于写出一部好作品,现在才正要大展身手的一位英才作家,竟然不幸死亡的消息,早晚会被人们遗忘的。(最后我从报导此一案件的报纸上,首次得知先生虽然看起来四十好几,将近五十岁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却只有四十岁而已。先生或许早已化为“疯癫老人”了,他摆脱结婚的束缚及世俗的眼光,一心一意只想写出自己想写的小说。想到此,我不禁想为先生落泪)。当然对于凶手是谁,根本一点线索也没有,之后也发生过数起无动机的杀人案件,但每次一发生,虽然都有追究是否与滩先生杀人案件有关,但却一直都毫无进展。最后,搜查本部也朝缩编及解散方向处理。
然而,不知因何原故,我始终忘不了这桩案件。
在专业的本能下,心中对于挑起推理欲望的那些更悲惨的案件,更残暴的杀人及更复杂的引人欲望的案件,早已习以为常。但是,这桩案件不知为何,总是不安地撼动并扰乱着我的这颗心。我一直都很忠于这个发自自己的——该怎么说才好呢?——“内心的声音”。我注意倾听那个声音,并遵照它的命令去做,总是可以听出一些端倪。当时,我也听见了“绝对不可以忘记滩先生案件”的声音。于是我便照它吩咐去做。
首先要探讨的是,为何我可以听见那个声音呢?于是我暂时将自己关起来,每天不断思考整件案件,以及一切我所知道的、看到的、听到的、在报上读到的所有关于滩先生的事,或是对滩先生作品的印象。接着,我发现了一件彷若曙光般的事。我走上街道。
经过不到一个月的光景,我终于找到了我要的东西。——不、不、“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容后再述。若不按照先后次序说明的话,各位一定无法了解。总之只要先知道我正在寻找某件物品或某个人或者是——某种状况,就可以了。而我也找到了。
取得联系时,稍微多花了一点时间。这是因为和我所预期的方向稍有出入,再加上我这个未曾与他谋面过的人,想要求和他见面,有些困难。因此不得不再略施权谋,不管怎么说,最后终于在我表明无论如何都要和他见面的请求下,在对方的家中,和他单独见面了。
事实上——这是另有原因的。或许各位会认为我是故弄玄虚,可是假如各位可以听完整件事的话,我想一定会了解我之所以如此处理的原因了。各位姑且认为我是故作神秘,或是将它存疑,别说出口。总之,只要听完,就一定可以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总之这件事,在社会已经是一件“已结案的事”了。
好了!总之我和某——某人见了面。那是在案发之后半年的某天晚上。那个人似乎并不知道我造访的理由,非常不高兴,而且相当具有戒心。我知道即使和他开始全面展开口水之争,也无济于事,因此我一开始便一针见血地说出来。
“我来的目的是想和你谈一下有关于〇月〇日被你杀害的滩妖三的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对,就是他——回答道。这是早在预料中的反应。
“我想你一定会这样说,所以才来和你谈这件事。”
“滩妖三?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我根本不认识。可以请你回去吗?有客人快要来了。”
“是〇〇〇……先生吗?”
我说出一位众所周知的名人。顿时,他的脸色为之大变。
“即使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想必你一定不会相信吧!再告诉你,我并非来论你的罪,想必你也一定不会相信,不是吗?”
“到底在胡诌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他顽强地重复说道,手却不听使唤地开始发起抖来,他连忙将酒倒入杯中,一口饮干。看见他如此慌乱的模样,如同已经说明了一切。大概是因为意识到自以为别人绝对没料到的秘密,被揭露出来,因此受到想当程度的冲击。
“我并不是来陷你入罪的。”我再次重申。“我只是来解开你的误会而已。如果置之不理的话,滩先生未免太可怜了。”
“你说滩妖三可怜?”对方似乎已经再也无法忍耐了,突然揭下完全不知情的假面具,尖锐地说。
“我知道了,你也是那个下三烂的同伙!现在想来敲诈吗?好吧!要多少?开个价码吧!一百万?还是一千万?一亿的话,我是不可能付的,别再说那些违心论了。或者想杀了我?假如你坚持非要拿到一亿的话,那么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做这种事!”我说。“你不是日本文化上,很重要的人士吗?再者,〇〇〇先生又会变成怎样呢?”
“……别说他的事!”他十分愤怒地拍打桌子。简直就是一副想当场揪住我,把我杀了的模样。他的脸色,对我而言,正好成为我推理无误的证据。
“我并不是要来敲诈你的。我是想来告诉你——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为非作歹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荣,正是你们这种家伙的写照。”
“是误会啦!滩先生对〇〇〇的事,毫无所悉。没错,当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甚至应该算是他的剧迷。可是,先生却毫不知情。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在先生的身边,先生的日常生活,一路走来,全都看得十分清楚。所以我才知道,那全是先生幻想而来的。绝对、绝对没有其它的情况。”
“闭嘴!”他露出恐怖的模样说。“岂容汝等专门敲诈之徒,污蔑我最珍贵的人格?我一点也不后悔!假如你想步那位淫秽者之后,向我勒索的话,也可以。我只是再重复做几次同样的事罢了!”
“滩先生是什么时候向你勒索的呢?〇〇先生!”
“那个……或许并不是想勒索吧!可是却比它更可恶!他企图使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将一切化为乌有。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呀?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滩先生也一样呀!〇〇先生!请你务必相信——滩先生根本完全不知道你和〇〇〇先生的事。当然那件不幸的事——也只不过是先生——一人沉醉在孤独的幻想中所创造出来的。”
“说谎!他知道〇〇〇的事。——搞不好他还跟〇〇〇一起上床了呢!然后将那个笨蛋说的梦话串连起来,捏造出那种故事,一定是这样,不会错!若非这样——若非这样的话……”
“……”
“若不是那家伙说出来的话,那个讨厌鬼怎么会枝微末节的事都知道呢?——我从他描述家中的配置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了。这家伙究竟在暗示什么?当然也可以联想到这家伙和〇〇〇上过床的事喽!——这家伙不是在书中,小自〇〇〇的痣,到做爱时的癖好等等都有描述吗?假如没有上床过的话,又怎么会知道那些事呢?那些肮脏、污秽、令人作恶的……”
“那些全都确实——确实是一名从照片上看到〇〇〇先生的美丽倩影而产生遐想,并为他迷人的舞台扮相神魂颠倒,一心一意神游于幻想当中孤独作家的梦想!”我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心里明白,滩先生在现实世界中,根本没跟〇〇〇先生说过半句话。他这个人对男性充满憧憬,虽然将〇〇〇先生当成理想的主角,十分热烈地爱恋他,但是终其一生,却一次也不曾和男性握过手,更别说是发生性关系。”
“怎么会……”在我十分理直气壮的气势下,他终于稍微冷静下来,喃喃地说。“真有这种蠢事吗?如果真有此事的话,我就铸下大错——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不对,不是这样!是那个寡廉鲜耻的男人,将我逼到死胡同,是他将〇〇〇的耻辱公诸于世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倒不如直接当面来勒索金钱,还比较好。说什么能剧?施这点小伎俩,骗得了什么人?因为已经在暗中传开来,成为有名的话题了。天下第一超人气偶像〇〇〇在结婚前夕因遭男子奸污而取消婚约——想必你也有耳闻吧!至于我本身会变成如何,已无所谓了——反正已经犯下那种罪行了。可是,我唯独不容许任何人碰〇〇〇一根手指头,死也不愿让他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就算得杀死几个人也……”
“别担心!〇〇先生!”我说。“我决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你也不需要再杀任何人了。只要了解你所犯的错误是极为恐怖的误解,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的。那个纯粹是滩先生的创作——是幻想的产物。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滩先生是一位昼寝夜行、过着孤独单身生活的作家。偶尔才会去看戏,而且甚少与人交往。如此的滩先生仅买过一位令他惊为天人者的写真集,并十分珍惜它。那个天人是〇〇〇先生。因此在创作自己的呕心之作时,滩先生极自然地便将自己所憧憬的人的模样投射在主角身上。该怎么说才好呢?——我想这不是什么”不幸的巧合“。谈到巧合,充其量也仅止于此。事实并非如此,才是更为严重的症结。顺便一提,滩先生对于歌舞伎、能剧以及男同志间的恋爱等事,实际上完全一无所知。因为先生这一生并未走出那个狭窄的深夜中的自己,一直都在半睡半醒中,看见所有的梦。然而,先生身为作家的嗅觉,却也因此在梦中逐渐变敏锐,甚至锐利异常。而且,该怎么说才好呢?逐渐拥有一双可以看透事物事实的眼睛。先生对〇〇〇先生的美女扮相十分着迷,可是因为害羞,觉得一旦以日本舞蹈为舞台,写得太清楚的话,大家就会知道是以谁为雏型,而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才会特意改以能剧为舞台,写出那部小说——《蝴蝶的陷阱》。先生的确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写下那部小说的。对于如此美艳动人但胭脂底下素净的脸却颇具现代感,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谈起他本来的愿望,则答称是想当一名飞行机师的摩登少年,先生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探寻究竟是什么样小说才能和他相互辉映呢?所以,逐渐作出各式各样的假设,创造出一位为了让他继承家业而被男人们强奸的仇人角色——表面虽如此,但实际上却是最深爱他的配角——也就是你,〇〇先生!因而也衍生出各种场面。由于先生过度爱恋,同时又过度敏锐地观察那位美人,使得从那名现代青年身上所唤醒的美艳与媚力,在遭受男性们凌辱的残酷命运下,更显得相得益彰。请你务必要相信我。只要稍加调查,便可以明白了。滩先生的所有轨迹,连一次也不曾和〇〇〇交叉过。滩先生不可能根据那些事实创作。然而,结果先生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写出暗示那些事实的小说。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招惹死神上身。小说比事实更加离奇——小说并非模拟事实而成的,而是小说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事实。甚至作者本人也完全不知自己所写的那些内容竟然是事实。可是身为书中当事人的你,读过小说后,吓得魂飞魄散,觉得必须在这名威胁者尚未前来勒索之前,让这个利用将舞台改换成能剧,但相关者只要读过必会明白的卑劣手段,将事情文字化,并发表出来,使你陷入极端恐惧的窘境的恶汉,在你那位生命中最宝贵的年轻主子读到那部恐怖小说,知道‘真相’之前,消失在这个世上。”
“大叫一声‘天诛’是你的败笔之处。现在社会上,除了演戏的人以外,没有人会使用这种字汇了。”
他已经滑坐在地上,两手抱住头,一脸迷惘,双眼彷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你要多少?”他再度无力地说。
“我不要钱。我只是为了要替受误解而死去,至今却仍被你认为是恐吓者,是卑劣的恶徒的滩先生来说明一切而已。只要你能到滩先生的墓前,向他道歉说这是一场误会,但之所以会产生误会,是因为他的小说看穿了〇〇〇的真相所致,我就心满意足了。相信滩先生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定会很高兴!——当他知道自己的小说,居然有如此的力量——一股强大到足以杀死先生本人的力量。”
“我不相信!”他说。“这么漂亮的话,我不相信!——你是谁?是何许人?”
“我是伊集院大介。”我说。“我是专门从事解读人们眼中所没有看见或是被隐藏之事物的人。”
“伊集院大介——就是你?——果真如此吗?”他说道,然后泪流满面地点头。“若真是如此,我就相信。真有这等事啊?一切未免太过写实了——有些地方不同,却反而让人以为是想要故意隐瞒——那部小说倘若真的全是凭空想像出来的……所谓的作家,有时候所做的事还挺恐怖的呢!”
“我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我说。“你的才艺,我也很喜欢,而且又算得上是日本的国家财产——当然〇〇〇先生也一样。”
“还有三年!”日本舞蹈界的名手,寂寞地微笑着说。“〇〇〇罹患癌症,寿命只剩下不到三年了。——他死后,我也打算跟随他一起赴黄泉。之后——为了祈求那位作者先生的冥福,请你把这件事公诸于世吧!拜托!伊集院先生!”
“好的!”我回答。
至今已五年了——如他所说的,那位日本舞蹈界的名花,如梦般在三年后英逝了,他也随后上吊身亡。所以,我才能将这些事告诉各位。小说比事实更加离奇——滩先生知道真相后,不知是否满意?
我的故事,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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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微微一笑。
没有任何人再说任何一句话。不过,似乎每个人心中都各有所感、各有所思。然而,总而言之,究竟哪一部份是他的创作?哪一部份是真实的?知道的也唯有伊集院大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