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马云龙要来,师母急忙说:“牧之,你出去接待,我就告辞了。”师母走出去,拍了几下巴掌,只见一个黑影从暗处走出来,过来搀扶着师母,走到墙边,纵身一跳,两人越过墙头,不见了。
孟德笑笑说:“师弟,我也回避一下。”他说着也走出去,去找几个护院的聊天。
刘牧之来到堂屋,武冬梅和刘爱冬跟随着,丫头们已经把茶热好,就等马云龙的出现。片刻,马云龙大踏步地走来,毛驴儿小跑着在前面开路,进了客厅,马云龙瓮声瓮气地说:“深夜造访,请不要见怪。”
刘爱冬起身向马云龙施礼,说:“哪里,哪里,马司令的到来,我们刘家蓬荜生辉。”
马云龙大大咧咧地坐下,毛驴儿在他的身边站着,毕竟他不是正规的军人出身,站没站相,一会儿抠鼻孔,一会儿剔牙缝,两只眼乱看,在他的旁边,有一个倒水的丫头,长得挺标致,毛驴儿便动了心思,脚底下长了滑轮,三挪两挪离远了马云龙,靠近了那丫头。丫头正端着茶壶,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毛驴儿便朝她挤眉弄眼,那丫头不搭理毛驴儿,毛驴儿狗仗人势,上前拽人家的衣襟,急得丫头脸色发红。
刘牧之咳嗽了一声,毛驴儿竟然没有听见。忽然,从客厅的侧门那边,飞来一个小杯子,打在毛驴儿的身上,毛驴哎哟一声尖叫,原来是刘牧栋藏在那里听大家谈话。
毛驴儿挨了打,不顾那些礼节,问:“三小姐,你打我干什么?”
刘牧栋恶狠狠地说:“打你的脏手。”
马云龙这才发现毛驴儿远离了他,对着刘牧栋笑呵呵地说:“三小姐好大的脾气。”刘牧栋挖苦他:“你看看你的人,个个没有个正经货色,低三下四的样子。”
马云龙依然笑道:“三小姐,您说对了,我的人,哪像您呀,读过书,知书达理。”刘牧栋知道自己是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说不清。马云龙怒瞪着毛驴儿,喊道:“站好了,这是刘家大院,你以为是逛窑子呢。”
马云龙这话一出,刘牧栋更火了,骂:“姓马的,你嘴干净点儿。”马云龙更乐了,说:“三小姐,你别当真呀。”毛驴儿已经靠近了马云龙,直起腰站好,这时才看出来,一个衣襟长,一个衣襟短,一看就知道系错了扣子,还有一条裤腿打着卷。
刘爱冬急忙打圆场,说:“上茶。”那个丫头赶紧给大家倒水,一圈之后,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刘牧之问:“马司令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马云龙哈哈大笑,说:“我的人说你回刘家大院了,我不相信,便来看看。”
刘牧之噢地一声。
马云龙之后晦涩地问:“二少爷,是不是他们侍候得不好?”
刘牧之脸上呈现尴尬之色,没有回答,他低着头喝了一口茶,不轻不重地问一句:“谢谢您马司令的关心,此等小事,你打发个人来就行了。”
马云龙哈哈大笑,说:“那是,那是,毕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特意来看望一眼,主要是你有东西落在李三的澡堂里了。”
刘牧之一愣,琢磨是什么东西,想不起来。马云龙的表情和蔼,冲毛驴儿挥一下手,毛驴儿从后腰抽出一把烟枪,点头哈腰地递上来,放在刘牧之身边的桌子上。刘牧之脸色大变,其他人也为之一振。毛驴儿返回到马云龙的身边,马云龙故作生气地说:“还有……”
毛驴儿醒悟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油纸包的大烟膏,吸了吸鼻子,咽着口水,说:“二少爷,上等的成色,是日本货,日本人叫福寿膏呢。”他爱不释手地放在刘牧之的桌子上。
那大烟膏的香味已经涌进刘牧之的鼻孔,刘牧之无法抗拒地看着,马云龙已经看到了刘牧之的神情,轻轻地说:“刘先生,李三的澡堂子,那就是咱自家的,随时都可以去。”
刘牧之似乎没有听到马云龙的话,两眼盯着大烟膏和大烟枪。马云龙得意地站起来,朝武冬梅和刘爱冬抱一下拳,说:“二少奶奶,我看咱们双方合作是最方便不过的了,有我在中间做挡箭牌,酒井和佐滕山木也不敢太造次,他们总要权衡的,我还要提醒一下,如今的刘家大院,是透明的,你们想做什么事情,外人是一清二楚的。”
刘牧之看看武冬梅没有说话,马云龙沾沾自喜,说:“我嘛,虽不像你们刘家武家是名门之后,但也是小有威望,在罗山这地界,若有什么事情,还是可以摆平的。但凡你们刘家开口,我是定然有求必应。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告辞。”
马云龙带着毛驴儿向门外走去,武冬梅看到马云龙小人得意的样子,不愿意起身相送。刘爱冬一看这架势,急忙跟出去送客。武冬梅向外看了几眼,回头来看看刘牧之,发现情况不妙。
此时刘牧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大烟膏,尤其是他的那只左手,哆嗦着不可控制。武冬梅立刻明白,这是犯大烟瘾了。“牧之,牧之,你醒醒……”
武冬梅扶走刘牧之,又命令丫头:“快点,把大烟扔到茅坑里去,这种东西不能进刘家大院。”
刚回到房间,刘牧之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武冬梅把他扶到床上,又立刻返回去把房门关上,她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一切。等她返回来,刘牧之已经蜷缩成一团,正在咬牙跟自己较劲。武冬梅问:“你挺得住吗?”刘牧之没有回答,只是翻了个身。武冬梅顺手一扯床上的被子,刚要给刘牧之盖上,突然刘牧之一把夺过武冬梅的胳膊咬了下去,疼得武冬梅一声尖叫,而后,那声音又被她憋了回去,只发出几声沉闷的嗯呀之声。
刘牧之咬着武冬梅的胳膊,两眼瞪得大大的,毫无目标地看着眼前,那眼神毫无光彩,像两眼干枯的古井。汗珠慢慢地从头发根沁出,痒痒的,如同小蚂蚁漫无目的地搜寻,那些小蚂蚁很快爬到牙齿处,又痛又痒的感觉使他产生昏厥。唯一让刘牧之感觉欣慰的是,还有一只胳膊塞在他的嘴里,让他有一种充实感,牙齿的咬啮会感觉到反弹,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就像婴儿咬住母亲的乳头,得到一丝温暖。
武冬梅轻轻晃动一下胳膊,企图换一下位置,但是,刘牧之已经变成失去人性的恶狼,他身体唯一有力量的地方,就是牙齿。
牙齿传来一阵阵兴奋。刘牧之的四肢已经瘫软无力,像面条一样柔软,而他的牙齿,挂在武冬梅的胳膊上,他的脖子被拉得长长的,三根筋暴露出来,因为他的牙齿正在使劲。
大烟瘾再一波袭来,刘牧之哆嗦了一下身子,他的牙齿再次用力,其实,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可使。
这次,牙齿传来的是疼痛,这种疼痛可以减轻大脑的迷乱。忽然,无数只蚂蚁钻进了他的身体之内,远远地,远远地,传来星星点点的痛,隐隐约约,似有似无。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远离了身体,随风飘动……而后,腮帮处的肌肉传来无限的疲劳,他的两只空洞的眼睛,慢慢地合上,然后,眼泪,鼻涕流了出来。
刘牧之睡着了。
清早,刘牧之醒来,武冬梅和衣躺在他的身边,轻声问:“你不睡了?”刘牧之说:“我得出发了。”他坐起来,一丝不苟地穿衣服。武冬梅也起床,叫醒丫头去准备早餐,她的一只胳膊包着白纱布,行动有些不便。
刘牧之的两眼看看武冬梅的胳膊,说:“冬梅,对不起。”
武冬梅淡淡地一笑,说:“你见外了。”刘牧之点点头,来到桌子边,东西已经准备好,刀谱、金刀令、金龙刀、都摆放在那里。
刘牧之把金刀令挂在腰间,又掂了下金龙刀,还像以前那么熟悉,他情不自禁叹口气。正好,丫头把早餐送上来了,刘牧之坐好与武冬梅用餐,武冬梅一边吃一边说:“大师兄已经把你要出行的事情,跟大刀会的各路英雄通知了,只要在刀宗的势力范围之内,你是安全的,没有人会找你麻烦,你自管一路向西,直奔泰山。”
刘牧之喝下一碗稀饭,认真地听武冬梅说话。武冬梅说:“但是,到了剑宗的势力范围之内,情况会有变化,一定会有剑宗的人找你比武,你必须保持实力,最终见到独龙剑。”
刘牧之点点头,武冬梅说:“刀宗与剑宗的恩怨有几百年了,我们不能伤了他们的人。”
刘牧之说:“放心,我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请刘家人相信我,此行不成功则成仁。”
武冬梅说:“你必须活着回来,你爹让你活下去一定是有原因的。作为习武之人,不与日本人比武有悖于我们的武德,我们一定要打胜日本人,不辱使命,并且还要活下去。”
刘牧之站起来,说:“让他们给我牵马吧。”
刘牧之把金龙刀背好,向门外走去,说:“冬梅,卧龙居那边,你还要留心。”两人依依不舍地向外走。大院里的人知道刘牧之要出发了,都站在门口目送刘牧之,刘牧之朝大家挥挥手,然后义无反顾地拉着马,向大门走去,只听见推开大门的声音吱呀呀地响过,通过门洞,他看到一片崭新的天地,这片天地,他必须去闯,不可能有回头路。
没有太多的告辞,更不需要豪言壮语,深深地望了一眼武冬梅后,刘牧之跨出大门,跨上马,大喊一声,“驾”,狠命地一甩鞭子,那马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鞭笞,咴咴地长鸣一声,四蹄弹起,闪电般地飞远了。
送走了刘牧之,武冬梅心想,一定要稳住马云龙。她叫来一个丫头,低语几句。
马云龙正在巡防营的司令部喝酒,有一个卫兵过来送信:“司令,刘家二少奶奶让人传话了。”马云龙高兴地说:“快点让她进来。”片刻,一个丫头进来,马云龙仔细地盯着她的脸蛋,丫头说:“二少奶奶让我告诉你,当年你爹在山里开矿的时候,曾经与李家结过梁子,写过什么协议,这个协议被李家保存在周胖子的钱庄。”马云龙反问:“你家二少奶奶怎么会知道这事情?”丫头说:“我家老太爷跟钱庄的周胖子,是世交,自然知道很多事情。”
马云龙点点头,笑眯眯地说:“谢谢你们二少奶奶的好意,我们会合作好的,让她把龙脉图的秘密告诉我。”丫头低下头说:“我不懂什么龙脉图的秘密,我只负责把话传到。”
马云龙挥了一下手,让丫头走了。他低下头,一边思考一边踱着步。“看来,还得从李家的那个陈老二下手,他娘的,这个老不死的,掌握了这么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