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一见病龙卜源如此轻飘飘地一掌,便有这样的威力,不由得都咋舌不已,孙尚之看在眼中,心内也打了一个突突,笑道:“卜朋友掌力,果然超凡入圣,非同小可!”
卜源却只是咳嗽连声,道:“那里!那里!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两人竟然一味客气,并不动手,只是向前走去,一直来到木台一角,两人相隔,仍然有四五尺的距离,却已听得孙尚之高声叫道:“卜朋友,我认输了!”
这一下,不由得大是出人意料之外,乌天雷叫道:“老孙,你们还未曾动手,如何输了?”孙尚之脸上一红,道:“若论武功,我和这位卜朋友相去甚远,心悦诚服之极!”
讲完之后,径自归座,卜源也向他拱了拱手,道:“承让承让。”回到了座位之上。众人之中,除了真正的几个高手之外,竟没有一个知道:他们闹的什么玄虚!但是却又相信,孙尚之实是真正地输了,因为学武之士,无不以武功高超为荣,一场争斗,即使是师兄弟之间,相互过招,也断然没有不动手便肯认输之理,何况孙尚之和卜源,还是敌对双方,而且还当着那么多的武林人物!
看台之上,柴达和林紫烟两人,也是莫名其妙,互望一眼,柴达又仰头问道:“伯伯,他们两人分明未曾动手,怎么那老头子便认输了?”
赵大道:“他确是输了,两人一离开座位,向外行去之际,卜源已然回臂发出了一掌,动作甚慢,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掌之力,将孙尚之的全身罩住,姓孙的连运真气,皆未能脱出卜源一掌的控制,卜源走,他也只得跟着走,若不是卜源手下留情,只怕他已然身受重伤了,再不认输,却不是自讨苦吃?”
林紫烟这才明白,暗忖闹天八龙,个个身怀绝技,看来他们若是存心要找到自己,只怕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走不脱,总免不了要嫁自己所不愿嫁的人,而且私自走脱,不知要受多少严重的责罚,心头不禁又烦闷起来,虽然柴达在一边不断撩她说话,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答几句算数。心中只在盘算着,离开了赵大和柴达之后,自己应该何处去才好。
木台之上,孙尚之和卜源一起归座之后,懒龙秦三海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道:“轮到我了,那一位肯来赐教,若是没有人,我仍然打我的盹去了!周公正在等着我哩!”出言发噱,众人都忍不住好笑,对面众人中,除了慕容延钊之外,便只有神谷子未曾出场,闻言道:“当然是我了。”
秦三海却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我不愿和你打。”神谷子笑道:“却是为何?”秦三海道:“谁不知道你会伏羲神步,滑溜得紧,叫我跟着你打圈子,跑东跑西,我却是提不起劲儿来,所以不和你打。”
神谷子道:“秦朋友,你的意思我明白,实在我也够懒的,咱们懒人有懒比,我问你,你肯不肯听我劝,不理世间之事?”
懒龙摇头道:“没得商量”神谷子道:“那咱们就来比打瞌睡的功夫!”说着,便双臂一曲,向桌上靠去,头也枕在手臂之上,当真象是打瞌睡一样。懒龙秦三海道:“好!好!”也如法而施,不多一会,两人各自鼾声大作,看来真象是在打瞌睡一样。
但长桌边上的众人,却全都知道这两人正以上乘内功,“隔山打牛”功夫,互将内力在桌上传过,袭向对方,正在全力争斗着哩!隔了约有半盏茶的时,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而懒龙秦三海的鼾声,听来却已然断断续续,没有神谷子那样地均匀,再过了片刻,秦三海突然仰天一交,连人带椅,跌了开去,尚幸秦三海本身武功也已绝顶,一跌出去之后,立即向木台虚招一掌,已然稳了身形,身子向前一欠,重又回到桌旁,道:“佩服,神谷子大名,果然无虚!”
神谷子微微一笑,转向西门魂道:“天痴大师请出题目!”已然胜了一个,竟然立即转移目标,又找天痴禅师比试!天痴禅师念了一声佛号,道:“善哉!贫僧久已不与人争斗,即是阁下欲赐教,自然悉凭尊意!”
闹天八龙那一方面,从昨日到今日,每一场比试,几乎全占了上风,只有秦三海和神谷子比拼内力,输了一场,这一场,实际上也不是懒龙秦三海武功不济,而是神谷子武功自成一家,实是当代奇人之故,西门魂自知近年来虽然精修佛门内功,极有心得,但如果要胜过神谷子,却也不是易事,因此面色郑重之极。
神谷子却“哈哈”一笑,道:“本来,我与各位无怨无仇,只是我为人好管闲事,各位既然不听我所劝,只有诉诸武力,天痴大师,咱们对上一掌如何?”
天痴禅师高宣佛号,道:“善哉,敢不奉陪!”一遥手掌,一掌已然推了出去。神谷子身子向前一俯,也是一掌迎来,两人隔桌对掌,“叭”地一声,双掌甫交,天痴禅师面上,突然现出了一层紫色,一旁金臂龙胡玄即道:“老六,认输了吧!”
就这一句话间,天痴禅师脸上的紫气,退了又现。武功高的人,全都知道,天痴禅师正运全力在和神谷子相抗,如果他脸上紫气,连现七次的话,则五脏六腑,都要受到极重的内伤!
当下天痴禅师只觉对方的内力,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袭到,而且逢隙即钻,简直无从预防起,知道刚才自己对神谷子的估计,还是太低,对方之高,实在已到了深不可测,不可思议的地步,再支持下去,一点好处也没有!只得内力回收,神谷子也是无心伤他,但天痴禅师内力一收,神谷子却未能配合得如此之好,一股极大的力道,逼了过来,天痴禅师身不由主,“呼”地被逼出了丈许,方得站定!
神谷子一连胜了两场,而且还全是闹天八龙中的人物,旁观众人,不禁大为紧张,只见天痴禅师回到了座位上,讲了几句场面话,而神谷子已然转向胡玄,道:“闹天八龙之首,胡老大的本领,我虽然隐居在穷山恶水之处,也听得人说起过,今日幸会,实是荣幸之极。胡老大,咱们本无冤无隙,何以非动手不可?不如了却这一场是非,胡老大,你看如何?”
胡老大道:“神谷兄,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只要赵匡胤肯将周少主和周太后放出来,交给我们,天大的事,立时化为乌有。”神谷子道:“我知道各位的心情,念在故主份上,认为非出力不可,但实际上,周太后和周少主,在宫中的日子,过得甚好,何必多此一举?”胡玄道:“他们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如何,谁曾见过?”
神谷子道:“胡老大,赵官家为人,你不是不知的啊!”胡玄冷笑一声,道:“我自然知道,赵匡胤阴险过人,如此而已!”
神谷子长叹一声,道:“赵官家主政以来,边敌披糜,中原一统,民生安息,阁下等何必再搅是非?”胡玄勃然变色道:“赵匡胤做不做皇帝,与咱们无关,咱们只是为了搭救孤儿寡母的性命!”
神谷子面色一沉,道:“既然胡老大如此固执,请赐招。”胡玄冷冷地道:“咱们也对掌么?”神谷子道:“岂不痛快?”
神谷子此言,实在大有道理,因为动手过招,有时,可以不凭本身内功取胜,若象孟东儿那样,有晶雪神杵在手,林紫烟便非其敌,或是有暗器毒物等,也可以取巧求胜。唯有对掌,却是一点也不能取巧,只要内功不如对方,便绝无其他取胜之道!
金臂龙胡玄,自度生死玄关打通之后,内功已臻化境,但神谷子成名多年,刚才一举击败了西门魂和秦三海,面不改容,看来绝非平庸之辈,因此慢慢地站起身来,运气三匝,抬起手臂来,道:“阁下已然连胜两人,不免吃亏些!”
神谷子笑道:“不瞒胡老大说,你我两人,已然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固然学武之道,永无止境,但这种境界,却非你我两人那样,在六十岁以后,方将生死玄关打通的人,所能达得到的了,若是对掌,一定两败俱伤,谁也胜不了谁!”
胡玄“哈哈”笑道:“难得神谷子兄坦言相告,但事已至此,不对也是不行了!”神谷子道:“不错,看谁究竟略胜一筹,能因之取胜便了!”和刚才与西门魂对掌一样,“呼”地一掌,隔桌袭到。
胡玄早已准备妥当,一掌迎了上去,两人立时如同石像一样,凝立不动。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脸上,同时出现了一层紫气,晃眼之间,便退了下去,可知正如神谷子所言,两人势均力敌。又过了半个时辰,紫气再现,足足僵持了三个时辰,紫气已然各起了四次!
两人虽然只是一动不动站着,可是全场人物,全都紧张之极,世间过得分外快疾,晃眼间,天色已然渐渐黄昏,而两人脸上,紫气已然各现了六次!只见他们两人身上各自冒出腾腾热气,各自衣衫,已尽皆湿透,仍是胜负难分,西门魂大叫道:“善哉!就此分手也罢!”
西门魂只是关心胡玄的安危,因此只盼两人分手,但病龙卜源却在一旁,摇头道:“此时谁先松手,谁便无法支持最后那一点力道,已然成了骑虎难下了!”
这两人对话清晰,人人可闻,又各自支持了一会,夕阳西堕,照得大地血也似红,两人脸上,第七次紫气又现,这次却久久未退,突然之间两人各自大喝一声,一齐后退三步,分了开来,神谷子身形倏地拔起,落于台下,道:“胡老大,后会有期!”在半空中一个转折,落下地来,东跨一步,西踏一步,看来凌乱之极,实则是快疾无比,一晃眼时,便已然出了广场!
金臂龙胡玄却面色苍白,病龙卜源连忙起身,在他脉上一搭,火龙邱诚急问道:“老七,如何?”卜源并不回声,打开药箱,检出一只小瓶,倾出一撮黑色的药粉来,喂入胡玄的口中。
其余六人一齐问道:“老七,怎么样?”卜源摇了摇头,刚要作答,只听得月洞门处,洪钟也似一声大喝,众人一齐循声看去,一个白髯飘飘,装束非道非俗的老者,和一个又矮又胖,顶门光秃,下颌四五十根银髯,长几及地的老者,一齐踏了进来!
慕容延钊和孙尚之等一干人,立即起立,胡玄也面上变色,道:“两位来迟!”那矮胖老者在月洞门刚一现身,也未看见有若何动作,已然来到了台前,身子突然平平拔起,立在台上,道:“何以见得?”金臂龙胡玄道:“明明庄之会已散,阁下可在禁城之中,等我便了!”矮胖老头“哈哈”大笑,笑声震天,道:“胡老大,你说得好轻松阿!”
胡玄面色一变,道:“依阁下之见,应当如何?”矮胖老头道:“胡老大,你虽然真气已散,命在旦夕,但八龙还有七龙在,难道便不能再此决一胜负了么?若不是想动手,到也简单,只要你在天下武林好汉面前,罚下重誓,从此不再与赵官家为难,老朽到也可网开一面,不再与你们八龙为难!”
这一番话,口气大得惊人,尤其是对闹天八龙所说,更是令人吃惊。
须知闹天八龙之中,只有金臂龙胡玄一人,和神谷子各以绝顶内力相拼,才受了重伤,其余七人,却仍是无事,而老者则只是两人同来而已!因此火龙邱诚立时大怒,破口骂道:“做你妈的春秋大梦!你是个什么东西,吃了灯草灰却放出轻巧屁来!”一面骂,一面“呼”地一掌,已然向那矮胖老者,当头罩下!
邱诚生性烈火脾气,说动手便动手,其余七人,高声大叫:“不可!”异口同声,又个个是内力绝顶之人,那“不可”两字,宛若是半天打大了两个焦雷,其中武功稍差的,无不为之变色!
可是火龙邱诚性子急得出奇,说发便发,那一掌已然将要击到矮胖老者的身上,只见矮胖老者身形略挫,哈哈一笑,右掌一扬,道:“姓邱的,你不认得我是谁?”
他一扬手掌之际,众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右掌只是光秃秃地,一只手指也没有!邱诚“哼”地一声,道:“自然知道!”一个“道”字才出口,疾如飘风,一掌已然击了上去,矮胖老头笑声不绝,摇掌相迎,“叭”地一声响,只听得邱诚大叫一声,老大的身躯,便向外跌翻出去,以他的武功,竟然未能在半空中将跌出之势收住,而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这一下,凡是不知那矮胖老头来历的人,俱都大感意外,但是知道那矮胖老头来头的人,却又都在意料之中,只见邱诚爬了起来,满面通红,说道:“你这一只手指的老怪物打得我好哇!”
矮胖老头左手又是一扬,果然,他右掌光秃秃地,一根手指也没有,但左掌上,却尚剩一个食指,那食指上,盘着弯弯曲曲,银光闪闪,也不知有多长的指甲,在他一扬手之间,长指甲“刷”地一下,伸得笔直,但转眼之间,又回复了原状,疾如灵蛇吐信,可以看得出,他这条长指甲,象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刃!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询问的全是一句话:“莫非那矮胖老者,便是方今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的师傅独指翁?”
有知道的,便点了点头,即使不知的,也大都答道:“看他一掌便将火龙邱诚震出如此之远,若不是独指翁谁还有这样的功力?”
火龙邱诚归座之后,病龙卜源又过来在他的脉上搭了一搭,眉头一皱,道:“老八,你不要再大声叫唤了!”
邱诚自己也觉得胸口闷翳异常,知道已然受了内伤,“哼”地一声,果然不再言语。那矮胖老头“哈哈”一笑,道:“各位,刚才我所说的话,各位可能做到?”
只见双龙耶律宝耶律贝站了起来,道:“独指翁,咱们若是罚下了誓言,再也不到禁城中去,这件事,可是玄天门全都拦下了来?”矮胖老者道:“玄天门既然出面,当然将事情全都拦了下来!”
耶律宝道:“好,咱们就依你!闹天八龙,当着天下好汉,罚下重誓,八人之中,若是任何一人,在明明庄会后,再闯禁城者,不得好死。”
耶律宝当真肯依独指翁所言,罚下重誓,众人心中均是愕然,因为闹天八龙目前,并未走下风,而且还有双烟师太、岳尊和那蒙面女子三个高手在,就算玄天门独指翁和三清上人一齐驾到,真要动手的话,谁胜谁负,实在是谁也不能预料,如何却会给独指翁的一番话便乖乖地罚下重誓?
众人心中固然惊愕已极,连岳尊、双烟师太两人,也是面上失色,齐声道:“耶律双龙,一场风波,难道就此平息了么?”耶律宝苦笑道:“两位莫怪,在下等八人,实有难言的苦衷。”
天网神丐岳尊心中猛地一动,暗忖他们八人,虽然在未曾结为兄弟之前,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却当真情同手足,莫非刚才胡玄和神谷子两人,比拼内力的结果,当真是两个人都非死不可,所以其余七人,才了无斗志,想就此引退?
双烟师太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两人皆不再言语,只有那个蒙面女子,发出两声尖峻的冷笑。
闹天八龙已然一起站起,向所有人作了一个揖,道:“明明庄之会已散,各位后会有期!”八人排成一排,身形晃动,便向外走去。身法奇快,但明眼人却看出,金臂龙胡玄,实是仗着耶律宝和候一元的扶持,才能和众人一起退出去的。
明明庄这场轰动武林的大会,就此结束,到是令人始料不及,一时之间,有惊叹的,有可惜的,有嫌不过瘾的,议论纷纷,林紫烟见闹天八龙,一晃眼间,便已然退出了月洞门,心中反觉得轻松了些。她生性聪明,已然看出八人必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顾不得和独指翁、三清上人两人动手,罚下重誓,不再到禁城中去,而以他们八人的为人而论,既已罚了重誓,当然不会违誓行事的。
可是,他们想搭救周少主和周太后的念头,一定未息,将来不知,还有多少事情哩!自己只求他们暂时不要来寻找自己便好了。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见众人已然,纷纷离座而起,慕容延钊等七八人,也已然走了出去,那只火鹫长鸣一声,腾空而起,向外飞去,天色虽然已经十分黑暗,可是那火鹫在半空中翱翔,却还看得十分清楚。
林紫烟抬头望了一会,心中一动,暗忖闹天八龙自顾自地走了,那火鹫未必能找得到他们,若是自己跟了过去,等他栖息之际,逗着它玩上一会,却非大妙之事?主意打定,立时轻轻地碰了一下柴达,道:“喂,我有一个主意,你敢和我一起去做?”柴达道:“有什么不敢?”
林紫烟向空一指道:“你看,那只火鹫向东飞去了,咱们去追它玩,你说怎么样?”柴达犹豫道:“现在?”林紫烟道:“当然是现在,要不然那里还追得上,你看它在空中打转,象是在等我呢!”柴达道:“不行,现在我不能走开。”林紫烟道:“为什么?”柴达道:“伯伯临走时,吩咐我不要乱走,在这里等他的。”
林紫烟回头,这才发现赵大已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开去,她本来就怕赵大不让柴达跟着自己去胡闹,一见赵大不在,反倒高兴,一扁嘴,道:“倒看不出你那样没有出息,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处处随着你伯伯?”
柴达给他讲得满面通红,幸而有人皮面具遮着,否则更要给林紫烟嘲笑,他究竟少年心性,更道:“谁说我没有胆子,要去就去!”林紫烟高兴道:“这才象话哩,咱们快走吧,别让你伯伯回来看见你!”
拉了柴达的手,便从人丛中穿了出去,离开了明明庄后,见左近无人,便将人皮面具收了起来,他此际仍是男装,月色下看来,竟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柴达怔怔地对着她望了一会,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道:“林姑娘,你真美!”
林紫烟面上一红,“呸”地一声,将手摔了开去,道:“说这些干什么?那只火鹫,已然飞得看不见了,还不快找?”
柴达实际上比林紫烟还小两岁,他这声“你真美”,倒是由衷之词,以表达他心中对林紫烟的爱慕之念的。当然,在他这样的年龄,实则上是还不知道“情爱”两字的意义的,但是却已然懂得对一个美貌的少女,表达自己由衷的羡慕之念!
不过林紫烟却是一心一意,挂念着要找那只火鹫,因此未能领略他话中的意思。更何况,林紫烟的心目中,已然有着一个难忘的印象,那便是孟瑞!
当下两人抬头向天,极目以望,天色异常昏暗,根本看不出天上火鹫的影子,林紫烟正急得跺脚之际,忽然听得一声长鸣,清悦已极,正是火鹫所发,而且听声音,也不会太远!
林紫烟心中不禁大喜,低声道:“在这里了,咱们轻轻地走,别让它惊跑了!”拉了柴达,两人循声掩了过去,走不远已然见到前面水光掩映,正来到了洛水的边上!
林紫烟不由得大失所望,心想那火鹫断然不会停在河面之上,莫非刚才自己听错,正待回头去找时,忽然听得柴达直跳了起来,原来刚才黑暗,未曾看得清楚,在柴达手指处,河滩之上,有黑黝黝一堆物事。
刚才只当是一丛野草,此时却蠕蠕而动,慢慢站了起来,正是他们要寻找的那支火鹫!林紫烟一喜之下,再不考虑,立即向那火鹫扑去,可是她这里身形才动,那火鹫却也双翅横展,低掠了过来,尚未飞到,一股极强的劲风,已然扑面袭到,林紫烟本来开口想叫,可是未曾叫出口,眼前一黑,火鹫已然扑到了她身上!
林紫烟想起日间所见,西天王金勤惨死时的情景,不由得神魂皆悸,百忙中回头看柴达时,也已然被火鹫左翼一掀,掀翻在地,刚在暗叫“吾命休矣!”突然腰间一麻,“脉带穴”已被封住,同时,觉得有一堆软绵绵的物事,压了上来,睁眼一看,敢情全身已被火鹫压住,只留一个头在外面,柴达正躺在自己旁边,也是一样,身子被火鹫压住!
林紫烟心中不由得大奇,暗忖刚才“带脉穴”一麻,分明是被人点了穴道,难道下手的,竟然是这只火鹫,看它情形,并不象是想加害自己,但不知是什么意思?心中正在犹豫不定,突然听得河边林子中一人道:“刚才火鹫似腾空而起,莫非有什么人走过来么?”林紫烟一听那声音,就吃了一惊,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耶律贝!
接着,又听得秦三海懒懒地道:“若是有什么人来,火兄弟还有应付不了的么?放心好了!”林紫烟听至此处,已然对火鹫大是感激,她已然明白,火鹫点了自己的穴道,又将自己和柴达,压在它的身下,正是为了不让林中的闹天八龙,发现自己!
略呆了半晌,又听得卜源道:“大哥,你有什么话要吩咐我们的,快点说吧!”接着,胡玄便叹了一口气,道:“当我想要救周太后和周少主之际,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易办,赵匡胤计谋多端,阴险过人,但是却未曾想到连神谷子,独指翁这流人物,也会堕入他的手中,为他出力!以致弄巧成拙!七位兄弟,愚兄真气已散,只得早离开人世了!”
话虽然极是沉痛,但语言却还十分平静,顿了一顿,又道:“本来,一个人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咱们创四苦掌之际,已然着透,但我却有一件心事未了,难免死不瞑目!”
林紫烟听到此处,暗想胡玄死不瞑目的事,当然是指未能救出周太后和周少主而言了,但胡玄虽死,神谷子只怕也生不了,对方也失了一个高手,仍然是扯了平,何以讲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正在迟疑,忽然听得自己的师傅天痴禅师长叹一声,道:“善哉!大哥心中挂念的,可是紫烟这孩子?”
林紫烟心中一怔,已听得胡玄道:“不错,这孩子不告而别,分明已然离师叛道,咱们全是七十开外的人了,谁还能真活过一百岁不成?只怕数十年后,她难免成为人间的一条毒龙!”
林紫烟听到此处,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心中大有悔意,又听得西门魂道:“大哥放心,我们七人在生一日,一定要将她找到,按门规惩处!”
耶律双龙也齐声道:“早知今日,我们当真不应该将四苦掌的精奥,那么爽气地送给了她,我们只道她既然是林氏夫妇的女儿,乃是和我们大有渊源之人,怎知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虽然是故人之女,到时候也就说不得了。”
病龙卜源也叹了一口气,道:“老三、老四,你们何必后悔?若早知有今日,在她出生之日,为不救她,不是更干净利落了么?”
八人讲了好半晌,全是有关林紫烟的事。林紫烟听出他们已然认定自己作下了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发现自己,不知道要用怎样严厉的法子来惩处,而如今身子又为火鹫所制,看情形多半是火鹫早知八人心意,因此才将自己制住的!
想到此处,又惊又急,全身皆出冷汗,只听得两人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林紫烟此时,已然知道自己的父母在生之日,和闹天八龙,一定有极深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自小便许配给周少主,害得自己不敢再见他们之面。
心中只盼火鹫将自己制住,并不是为了要将自己交给闹天八龙处置。暗自着急了半晌,林中已然寂然无声,才觉得身上一轻,火鹫已然缓缓地踱了开去,一个转身,双翅横扫,一股劲风过处,将她和柴达两人,足足扫出了三丈开外!
两人一到半空,穴道已然解开,各自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轻轻落于地上。柴达一拉拉林紫烟的手,轻轻地道:“林姑娘,闹天八龙要找你的麻烦哩!”
林紫烟正被此事弄得心下烦恼已极,闻声低声叹了一口气,柴达道:“林姑娘,你准备怎么样打算?”林紫烟心中,那里有什么打算?她自小在衡山天痴禅师门下,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师傅,也是闹天八龙之一,而偏偏闹天八龙这样值得人尊敬,本来可以得到他们所传的人物,但为了自己安排了一件极不愿意去做的事!而如今自己便成了他们要追索寻求的叛徒!
她心中的烦乱,可想而知,只得低声答道:“有什么打算?走到那里算那里吧了!”柴达听了,半晌不语,眼中突然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来,附身过来,低声道:“林姑娘,你不要难过,你到什么地方,我就跟到什么地方。”
林紫烟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江湖上飘零。可是他本身武功,尚不如自己,虽然愿意陪自己,又有什么用处?便道:“那倒不必了,等一会你伯伯找不到你,岂不又怪上了我?”柴达呆了一呆,道:“伯伯对我很好,他不会责骂我的。”
林紫烟还想再讲什么,突然听得林中病龙卜源一声咳嗽,心中一惊,暗忖自己也真是急得糊涂了,如今身在险境闹天八龙人人耳目何等灵敏,若是被他们觉察,那还得了!连忙一拉柴达,蹑手蹑足,向前走去,直到走出了三五里路,方敢松一口气,但想到从此以后,自己非但无处可去,而且还要到处躲避闹天八龙的搜寻,又不禁长长地吸了口气。
其实,刚才若是林紫烟径入林中,和闹天八龙相见,八人虽然是要罚她,但是一定会念在故人之情,不会责罚太重,她也可以因祸得福,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反倒逃离了开去,以致日后生出无数事来,这且表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