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烟虽然失去了地图,但是还记得最后的一段路程,开言道:“不怕,我还记得。”老太婆又转而笑了起来,道:“相烦指点!”语音已然变得甚为客气,闹了半天,林紫烟总算叫了她明白了自己不是九尾妖狐,心中才舒服了些。
当下根据记忆,又转了三个弯,赫然见一个白玉牌坊,竖在面前,坊上龙飞凤舞的“回旋谷”三字。林紫烟身形展动,便自越过了牌坊,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半晌。
原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不很大的山谷,约莫有两亩方圆,在靠东那面,有三间茅屋,一道小溪,环谷而流,由西面注了出去,溪水清澈,谷底下,绿草如茵,开着各种各样前所未见的奇花异草,一阵轻风过处,异香沁鼻,还有一小块地方,却种着稻粱,生长得极是茂盛,结实磊磊。
在经过了那么曲折的途径,和几个时辰,在怪石堆中打转之后,咋见那神仙境界,任谁也不免要一呆!而抬头望去,四面皆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将回旋谷紧紧抱围在中间,就算有人能够越过那些高峰,向下望来,回旋谷也不过是一个绿色的小点而已,谁也料不到其间会另有天地!
林紫烟看了半晌,心中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心想这番来到了回旋谷,而地图却已失去,不知道那年那日,才能再出谷而去!回旋谷中虽好,但是和外面花花世界,又怎能相比?呆了一会,拣了一个细草特浓的地方,将神谷子的遗体放了下来。只见那老太婆在草地上翻筋斗,竖蜻蜓,看样子高兴已极。
林紫烟也不去睬她,径自向那三间茅屋走去,推开门来一看,正中那间,是一个小小的客堂,左一间,放着一张竹榻,壁上挂着一幅蓝布,蓝布下面,有物鼓起,可想而知,那幅蓝布是为了掩遮什么事物而设,林紫烟顺手将蓝布揭起来一看,只觉得光华夺目,定睛一看,竟是两柄斧头,一柄大些金光耀目,灿烂己极,令人不能逼视。另一柄略小些,光华暗淡,作灰黑色,两柄斧头,形式均极是古怪,一望而知,一定是前古奇珍。
当神谷子托林紫烟将遗体运回回旋谷,说将回旋谷中的一切,全都送给林紫烟之时,林紫烟已然知道一到回旋谷中,便会大有收获,眼下不说别的,就是这两柄斧头,看来已然是学武之士,梦寐难求之物!连忙一欠身,将两柄斧头,摘了下来,仔细看时,只见那柄金色的柄上,镶着“开天”两个古字,而黑色的那柄则嵌有“辟地”两字。
那柄金色的轻若无物,黑色的却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林紫烟知道是非同小可的物事,小心插在腰际,退了出来,向右首的那间书房走去,只见几个竹制书架,放满了书,林紫烟走近去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部“开天辟地斧说”,抽了出来,打开第一页看时,只见写着:“盘古开天辟地之说,由来已久,当天地混沌之际,天地不分,盘古挥斧,方令清者上升,是为天,浊者下沉,是为地,而天地间山川万物生焉,此阴阳化生万物之理也!”
林紫烟看到此处,便觉有点意思,不肯释手,再向下看去,只见续写道:“夫阴阳化生之至理,为武学之总枢,开天辟地双斧,一阴一阳,一清一浊,化生七七四十九式,阴阳互易、互生、互合之妙,不可思议,四十九式之中,已尽得天生万物之妙!”
林紫烟又匆匆向下翻去,只见下面载着四十九式斧法,每一式俱是两斧并用,只看了三式,已然觉得其中的妙处,直令人心痒难熬,什么双烟师太的七绝风翻尾法,何能与之比拟?林紫烟心中高兴已极,暗忖不说别的,只是这一套开天辟地斧法,已然如此神奇,但是却未曾听得人说起过,人们提起神谷子,总是提他的“伏羲神步”功夫,那伏羲神步,一定还要了得。
放好了开天辟地斧法,又在书架上找到了伏羲神步精髓,打开看了一会,却又不甚领会,知道神谷子的武功,博大精奥,无所不包,那伏羲神步,既然是他毕生精力所创当然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够理解的,反正外人到不了回旋谷,自己化上三五年工夫,将这几门功夫学会,岂非大妙?想到此处,心中实是高兴已极,又转身出去,只见那老太婆仍在草地上打滚,心中只感到好笑,走不几步,又见一块高可尺许的大石之中,有一个凹槽,槽中泥土,其色微红,与谷中泥土大不相同,上面种着一颗苍翠欲滴的绿草,已然结了几枚青色的果子,每一枚有指甲大小,林紫烟瞥见石上似有字刻着,走过去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那字刻道:“瑶琴果。此果三十九年一开花,花谢后一年结果,一月果黄,再一月果红,采而服之,益气轻身,可抵三年苦练之功。神谷子得自东海瑶琴岛并志。”林紫烟呆了半晌,暗忖这回旋谷当真是学武之士的无上宝库!
来到了神谷子的遗体之旁,找到了一块齐整的大石,挥动了辟地斧,石头应手而裂,不一会,已然削成了一只石棺。恭恭敬敬,将神谷子遗体放了进去,又拣了一个高地,掘坑埋了下去,竖了一个石碑,道:“回旋谷谷主,天下第一奇人神谷子之墓。”做完这些,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林紫烟转到茅屋后面,汲了溪水,有现成的米粮,煮了些饭,叫那老太婆过来,一起吃了。
那老太婆一到回旋谷中,便只是嘻嘻地笑,吃完了饭,林紫烟虽是疲倦,也不想休息,点着了灯便看起那部“开天辟地斧说”来,这一番细细钻研,和刚才匆匆一翻,又是大不相同。不但是招式精奥,而且其中阴阳化生之理,也是奇妙无穷。
一刻不停,看了一夜,连第一式都还未曾看懂!林紫烟本是心急的人,有这样时候,是她必生以来,第一次领略到绝顶武功的境界,因此只是翻来覆去,慢慢咀嚼,一点也不心急冒进。到天色大明,才匆匆睡了一觉,又煮点饭,和那老太婆胡乱吃了,那老太婆只是在草地上打滚,又不时靠着大石唱山歌,林紫烟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己钻研那部“开天辟地斧说”,心无旁骛,一晃眼,便过了一个月,屋门口那株瑶琴仙果,已然转成黄色,而林紫烟也已经将四十九式开天辟地斧法中的头七式,融会贯通,连内功也是大有增进!
这一日,林紫烟避开了那老太婆,将七式斧法,练了一遍,自觉得武林中闯荡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所见的高手,却是不少,但如此精奥的招式,却还并不多见,单凭这七式斧法,和那一对削石如粉的前古奇珍,只怕应付三大天王这样的人物,依然不是难事了!心中高兴,侧耳一听,老太婆正在唱山歌,便持了双斧,一跃而出,将紫电刀向老太婆一抛,道:“喂,咱们来过过招,看谁的本领大些!”
紫电刀化为一道紫虹,向老太婆飞去,老太婆却并不用手来接,竟尔张口来咬!这一下,倒把林紫烟看得出了一身冷汗,紫电刀和开天辟地斧一样,也是削金断玉的上乘兵刃,以口来咬,其危险之处,实是不堪想象!但林紫烟惊恐未毕,只听得“铮”地一声,那老太婆已然将紫电刀咬在了口中,对着林紫烟微微一笑。林紫烟足尖一点,平平滑出丈许,道:“前辈,咱们过招玩,可好?”
老太婆道:“好!好!”林紫烟道:“看招!”左手辟地斧一沉,右手开天斧一抖,,幻出一团精光,耀目之极,已然悄无声地向老太婆上罩了下来,正是斧法中的第一招,“混沌一片”,金光才一罩下,一道黑虹,又自下而上卷起,金色中有黑色,黑色中有金色,光华艳激,简直是前所未有之奇!这一招已然将那个老太婆,全都罩在双斧的光华之下。
林紫烟自学斧法以来,还只是第一次找老太婆过招,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斧法全部展开之后,会有这样的威力!心中还只怕误伤了那老太婆,硬生生的将力道,略收回一些,然而就在她力道回收之际,金黑两色光华交织而成,严密无比的光幕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撕空之声,尖锐已极,随着那股尖锐已极的啸声,金黑两色闪光陡之中,紫虹陡地升起,迅即横亘,势子之疾,无以复加,只听得“铮铮”两声,悠悠不绝的金铁较鸣之声过处,金色和黑色,忽地分开,紫虹已然直袭了过来。
林紫烟只觉得双臂一麻,双斧已开,胸前寒风飒然,紫电刀紫光艳激,已将递得胸前,心知开天辟地斧法虽奇,但自己内力,却还不济,和老太婆相比,还差得很远,忙大声叫道:“前辈,咱们是过招玩的!”一面连使两招,鸿蒙初辟、清气上升,才将老太婆的那一招化开,但已出了一声冷汗!道:“好了,不玩了!”老太婆懒洋洋的一个转身,将紫电刀抛在地上,林紫烟一愣之间,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失声叫道:“前辈,我将你带到了回旋谷,你还有一件大事未曾做哩!”
老太婆转过身来道:“什么事?”林紫烟道:“你在谷外,点了我的什么三心穴,还为曾替我解开哩!”这一个月来,林紫烟沉湎在无上精奥的武学境界之中,什么都不闻不问,何况那“三心穴”被点之后,一点迹象也没有,林紫烟竟将之忘却,到此时,才想了起来。
老太婆满面显出奇怪之色,道:“咦,你究竟是什么人?”林紫烟道:“我便是将你带进回旋谷来的人。”老太婆道:“不是九尾妖狐?”
林紫烟见她又来夹缠不清,急得顿足道:“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了,你还记得不?”老太婆点头道:“记得!记得!”那“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一语,原是一个月前,老太婆硬将林紫烟当作是九尾妖狐的时候,林紫烟为了解释自己是什么人,而编出来骗那老太婆相信,当下见老太婆仍能记得起来,林紫烟也甚是高兴,道:“前辈,那你应为我解了三心穴了,你说三心穴点后,三个月后,便要死去,已然过了一个月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快请下手吧!”
老太婆一瞪眼,道:“咦,你这个人倒奇了,我当日点了九尾妖狐的三心穴,九尾妖狐已然溜走了,我还能替她解穴吗?”林紫烟急道:“你当日是点了我的穴道,不是点九尾妖狐的,只不过那时你将我当作九尾妖狐罢了!”讲完之后,觉得这番话,即使对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讲,也未必能在一时之间,弄得清楚,何况对方是一个疯婆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那老太婆却道:“胡说,我怎么会弄错,我点的分明是九尾妖狐,九尾妖狐已经溜走了,就让她在外面死去好了,关我甚事?”林紫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忖她如果硬是不为自己解穴道的话,难道自己真的要在三个月后,突然死去不成?那么多精妙已极的武功,那瑶琴仙果,一切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空欢喜?
想了一会,觉得无法可施,道:“前辈,不错,九尾妖狐不在,但是我却也被人点了三心穴,点我的那人,是个天杀的老不死,你帮我解一解如何?”她心中实是焦急,因此竟然口出恶言,骂起那老太婆来。
那老太婆却全不介意,“嘻嘻”一笑,道:“胡说,胡说,三心穴一词,乃是我所创,天下只有我一人会点,也只有我一人会解,你哪里会给什么人点了三心穴?却不要骗我!”
林紫烟呆了半晌,暗忖这一下可糟糕了,她如果真的不肯为自己解开穴道的话,还真是无法可施哩,看来唯一的方法,只有自己认作是九尾妖狐,才有法子,只得忍气吞声,道:“前辈,我便是九尾妖狐,一个月前,为你点了三心穴,你答应一到回旋谷,便解开我的穴道的,快动手罢!”
老太婆一听,突然面色一沉衣袖一挥,一股劲风,扑面袭到,叱道:“好妖狐!”林紫烟挥斧去迎,仍不免被那股劲风,荡出三步,只听得老太婆道:“好妖狐,你既然溜走了,还回来求我解穴作什么?原来你也怕死?哈哈,你既然怕死,我便叫你死,不替你解穴,有本事的,再溜走好了!”
林紫烟却是未曾料到自己承认了是九尾妖狐,老太婆一样不肯解自己的穴道!
此时,她已然意识到事态相当严重,忙道:“我不是九尾妖狐!”老太婆道:“你不是九尾妖狐,我根本不曾点你的三心穴!”林紫烟打叫道:“好了,就算我是!”老太婆道:“你是?我不解了!”
林紫烟气极,骂道:“老太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靠胡混还是诈颠?”老太婆并不还嘴,只是嘻嘻一笑,自顾自地走了开去,林紫烟真想赶了过去,一斧头将她砍死!但知道将她砍死之后,并非了局,只得强忍了气,心想早知今日会有这种局面,那时索性令她相信自己是九尾妖狐还好。长叹一声,心想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慢慢和她解释,只怕她会明白,也说不定。暂时将心放下,又回到茅屋之中,去习那斧法。
晃眼之间,又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林紫烟的武功,又突飞猛进,那瑶琴仙果,也已将红透。林紫烟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想要那老太婆出手,解开自己的三心穴,可是那老太婆却只是两句话:“你不是九尾妖狐,我根本未曾点你的穴道!”“你是九尾妖狐,我不解!”弄得林紫烟哭笑不得。
但是连个月来,林紫烟又觉自己内功,每日俱在增进,而了无异状,心中暗忖,什么三心穴,四心穴,多半是那老太婆的胡言乱语,否则何以一点迹象也没有,那老太婆又夹缠不清,也就不再提起,第二天,林紫烟守在瑶琴仙果的旁边。从清晨起,一直到中午,只见五枚果子,越来越红,日头正中间,突然浓香四溢,香冽无比,林紫烟知道果子已熟,连忙折下,服了下去,香味留颊,终日不散,林紫烟盘足打了三日坐,更觉得益非浅,又道了半个来月,林紫烟自觉在回旋谷中两个半月,所得的本领,比衡山从师十余年时还要多呢!
那一天,一清早便起身练功,真气运转,一个大周天过去,突然感到胸前璇玑穴处,起了一阵闷翳之感,连运七遍真气,每次都是一样。林紫烟心中不禁大奇,暗忖自己自习武功以来,就算是初练内功之际,也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为何近日来功力每日具有进步,但到会在胸头生出了这样感觉?
当下也只是奇怪,略想了一想,便自算数,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连三天,每天皆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头上,真气运转,来到了胸前的璇玑穴之处,竟然无法通过!林紫烟不由得当时便出了一身冷汗,她是名家之后,自然知道练内功的人,若是突然间真气不能运行自如,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亡,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当下定了定神,将自己到了回旋谷后,练功的情形,细细回想了一遍,又觉得毫无差错,想不多久,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整个人都被吓得跳了起来!
“三心穴!”她想到了那老太婆所讲的话,如今距离自己的“三心穴”被封,已然将近三个月。
本来,她便相信那老太婆有这样的本领,但因为连日来一点迹象也没有,而那老太婆又夹缠不清,不肯为她解开穴道,因此她只顾练功,也渐渐地将这件事淡忘了下来,怎知三个月将到,果然如那老太婆所言!
本来,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中,林紫烟不但将七七四十九式开天辟地斧说的精奥,领会十之六七,而且服食了“瑶琴仙果”内功精进,应该是旷世难逢的奇遇,但是她却在未入回旋谷之际,便被老太婆点了闻所未闻的“三心穴”,以致如今凶多吉少!
林紫烟一个人吃了半晌惊,心知回旋谷中,除了再找老太婆将自己的穴道解开之外,别无他法,便出了茅屋放眼看去,只见那老太婆一个人,“咿咿呀呀”,正对着小溪,也不知在讲什么。
林紫烟走了过去强忍心头焦急,道:“前辈,我……”那老太婆像是正全神贯注,想着什么事情,被林紫烟一叫,陡然时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面带怒容,道:“什么事?”林紫烟道:“我被你点了三心穴,而今真气运行,来到璇玑穴附近,已然不能通过,前辈莫再开玩笑了,快替我解了穴道吧!”老太婆一瞪眼,道:“咦,你究竟是谁?”
林紫烟忍无可忍,大声叫道:“前辈,你别管我是谁,总之我被你点了那劳什子三心穴,你要是不替我解开,我先一斧头劈死了你,同归于尽。”
这一番话,藏在林紫烟心中,已然有许多日子,以林紫烟的性格而论,这本来就是她的口吻,但是她一则近日来在“开天辟地斧说”中领略了无上武功的秘奥,二则知道一发脾气,事情只是更糟,因此一忍再忍,终未发脾气。
这时候只觉得自己已然到了生死关头,但那老太婆却仍是若无其事,当真是怒气填膺,不克自主,所以才大声叫嚷出来。
只听那老太婆“哈哈”一笑,道:“好哇,已有数十年之久,未曾有人对老太婆这样说话了,你斧头何在?砍过来吧!”
林紫烟双手按在腰际,已然握住了两柄神斧的斧柄,道:“前辈,你虽然疯疯癫癫,但是一身武功,练到这样高的境界,也是极不容易之事,我斧法一展开,你赤手空拳,必难抵挡,还是趁早将我的三心穴解开,我带你去另寻名医,将你的疯病,治愈的好!”
老太婆面色一沉,叱道;“胡说,谁说我疯疯颠颠来?”一个“来”字才出口,突然踏前一步,“呼”地一抓,向林紫烟当胸抓到。
林紫烟心中虽然将那老太婆恨之入骨,但林紫烟究竟不是邪恶之人,对这老太婆孤零零地一个人,又疯又癫,心中也颇有同情之感,所以才不肯出手,怎知老太婆毫不留情,一抓便抓向她的要害,林紫烟足尖一点,后退一步,再不犹豫,右臂一振,开天斧金光莹然,首先反砍而出。那一砍,正是砍向老太婆向她抓来的右腕,老太婆那一抓,来势本极快疾,眼看削金断玉的开天斧,将要削中她的手腕,老太婆突然将手一缩,“刷”地一声,林紫烟那一斧,只削下了老太婆三条长指甲来!老太婆撤招之后,呆了一呆,突然“哇”地大叫一声,道:“好利的斧头!”
林紫烟道:“好说,你替我解穴道不?”老太婆“嘻嘻”一笑,道:“你若是能胜了我,我便听的话,要不然,休想!”
袍袖一展,一股劲风荡起,将林紫烟逼退了三步,林紫烟知道若是凭内力,自己还不是她的敌手,若要取胜,非在招式上占便宜不可,因此被劲风荡退之后,并不急于进逼,只是牢牢地稳住了下盘,等老太婆来攻。
就这一点,若是在三个月之前,林紫烟便不能做到,因为这是以静制动,上乘的武功心法,若不是她三个月来,习了“开天辟地斧说”,是无法领略出以静制动四字的无穷奥妙的。
果然,她才一站稳身形,那老太婆身形滴溜溜一转。随着那一势,一股旋风,突然而生,荡得林紫烟衣襟飘动,几乎连五官都被封闭住,但林紫烟既然早已稳定了身形,只是身子略晃了一下,却并未曾向后退出,而那老太婆在一转之间,已然欺进身来,背对林紫烟,双肘齐出,撞向林紫烟左右“大包穴”。
林紫烟见对方来势,如此怪异,心中更是不敢大意,上身略仰,两柄神斧,一齐出手,一招“鬼斧神工”,只见金黑两团光华,夹着极为锐利的嘶空之声,突地平空而生分向老太婆左右两面砍出。
这一招“鬼斧神工”,已然是“开天辟地斧法”中后一半的招式,比起前二十余招来,更是神妙,攻守咸宜,一招使出,全身已然在斧光的笼罩之下,先自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那老太婆的武功,也真高得可以,林紫烟一招才使出,她一转之势未尽,身形向旁一飘,人已然不见。林紫烟呆了一呆,知道对方一定已然飘到了自己的身后,反手一斧,撩了过去,已由“鬼斧神工”,化招为“浊气下沉”,辟地斧扫起一团黑黝黝的光华,“唰”地砍出,但是仍然砍了一个空!
林紫烟心中大奇,急忙转身看时,却仍是未见老太婆身在何处!林紫烟又是一怔,喝道:“你在哪里?”但是却没有人回答,林紫烟不由得心中发毛,真气略提,身子如陀螺也似,旋转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已然转了十七八转,可是四面八方,都没有老太婆的影子!
林紫烟心中暗叫奇了,那老太婆莫非会遁地不成?要不然,何以一下便没有了踪影?既然看不到老太婆的踪影,自然手上也不免慢了一慢,怎知就在她一慢之际,突然听得身后“嘻嘻”一笑,道:“我在这里!”霎那之间林紫烟已然明白,那老太婆根本不是会什么“遁地”,而且也不曾远去,而是自始至终,跟在自己的身后!
因为她轻功绝高,因此自己打转,她也跟着打转,所以才未曾发现她!当下林紫烟心灵大受震动,虽然匆忙中一斧砍出,但已然失了法度只听得“铮”地一声,也不知什么东西,撞到了“辟地斧”上,林紫烟五指一松,辟地斧幻成一溜黑虹,直飞向半空,林紫烟也顾不得去拾神斧,开天斧虚砍一招,用力一跃,向前跃了出去,觉出身后未有人追来,一个转身,只见那老太婆正摊开了双手,在那里哈哈大笑,笑得得意之极!
林紫烟正待趁机再扑向前去,虽然辟地斧已然脱手,但仍有一柄紫电刀在,一样可以发挥斧法的威力,但尚未等她发动,忽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受震动!
林紫烟抬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老太婆所站的地方,正在峭壁之下,而那峭壁,有一块老大凸出的岩石,林紫烟刚才被老太婆一掌击在辟地斧上,将斧震脱,直向半空飞去,刚好从那凸出的岩石根上穿过,那岩石少说也有万余斤重,根部被透过了一半,便“轰”地一声,向下落来,而那老太婆,却正好站在岩石之下,那岩石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跌了下来,就算是大罗神仙,若被压中,只怕也立成肉泥!
林紫烟一惊之下,不由得脱口叫道:“小心!”那老太婆也观出不妙,身形一矮,“呼”地一掌,向上拍出,掌风到处,居然将那么大的一块岩石,下堕之势,略阻了一阻,随即一声大喝,身形暴起,双手一齐向上一托,林紫烟闭住了眼睛,不忍观看,但是却又没有惨叫之声,再睁开眼来,那么大的一块岩石,居然已被老太婆霸王举鼎也似,以双手托住!
林紫烟又是吃惊,又是佩服,正待出声,突然又见刚才那块岩石落下之处,“咯咯”有声,两块西瓜大小的碎石,又向下落来!林紫烟急叫道:“又有石头落下来了!”可是石头下落之势,何等快疾,她这里叫声未毕,两块石头,已然相继落下,正好砸在老太婆的头顶,只听得那老太婆大叫一声,双手先前一送,那块大岩石“砰”地一声,惊天动地巨响,落在丈许开外,荡起四面峭壁,阵阵回音,声势之惊人,无以复加。
但过不了一会,回声渐渐静了下去,四下里重又恢复了寂静,林紫烟向前一看,只见那老太婆血流披面,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霎那之间林紫烟的心也像是沉到了无比的深渊!老太婆看来已然被石头砸死了,老太婆一死,也就是说,再没有人能解开自己的三心穴,而自己也好成为这回旋谷中的一摊白骨!若是千百年后,偶然有人闯进回旋谷来,发现两摊白骨的话,谁又能知道自己那么年轻,便离开人世,而且死得如此不值?林紫烟只觉得心酸已极,转过身去,欲哭无泪,望着手中的开天斧和紫电刀两件虽是前古奇珍,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呢?霎那之间,她当真心灰意懒,连走动的气力都没有了,颓然地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坐在草地上,越想越是伤心,眼泪如断线珍珠也似,不断下落,正在暗自难过,忽然听得那老太婆一声呻吟之声,传了过来。
林紫烟心中大喜,“霍”地一跃而起,失声道:“啊!原来未死!”她刚才见那老太婆为石砸个正着,满面是血,只当那老太婆已死,无人再为自己解穴,因此才伤心不已。
而今既然听得了老太婆的呻吟之声,则尚有希望活下去,精神大振,还带着眼泪,已然脸露笑容,赶了过去,只见那老太婆以手扶额,已然坐了起来,一头头发上,全沾满了鲜血,而面上也是血迹斑斑,只是一双眼睛,却和以前死鱼也似地大不相同,精光莹然,望着林紫烟,又向四面看了一会,像是吃了一惊,自己问自己道:“我是在回旋谷么?”
林紫烟道:“不错,你是在回旋谷。”老太婆又向林紫烟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深深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奇了,我怎么会在回旋谷呢?”
林紫烟道:“是我带你进来的,你难道记不起来了么?”老太婆抱歉似地一笑,道:“啊,我真是记不起来了,姑娘你既能引我入回旋谷,不知与神谷子先生,是如何称呼?”
林紫烟一怔,心想近三个月来,她身在回旋谷中,对回旋谷主人“神谷子”从来未曾提起过,如今不知何以突然想起?想了一想,道:“神谷先生可以算是我的师傅!”
老太婆道:“不知神谷先生何在?”林紫烟呆呆地望了她半晌,暗忖她倚在神谷子的墓碑之前,又唱又笑,也不止一次,何以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用手向前一指,道:“神谷先生,已然长眠地下了!”
老太婆像是陡地吃了一惊,喃喃道:“有这等事?可惜他伏羲神步尚未练成,便自身逝!唉,只知‘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实是一点也不差!”
林紫烟在衡山时,也曾读过不少书,听那老太婆讲话之间,突然文雅了许多,连“庄子秋水篇”中的话也引用出来,但是她所说的话,却令人莫名其妙神谷子以伏羲神步的奇妙武功,享誉武林,少说也有二十年之久,如何她还说神谷子未将伏羲神步练成?
但当下也顾不得和她辩解,道:“前辈适才不慎,为巨石所伤,何不去溪边洗净了再为详谈?”老太婆手在地上一按,便一跃而起,拉了林紫烟的手,道:“小姑娘,你聪明伶俐,后生可畏,神谷先生有你为徒,死也可瞑目了!”
林紫烟一听,老太婆讲话,已然清醒得多,心中又是一喜,道:“多谢前辈缪赞!”两人一齐来到溪边,老太婆俯身下去,捧了一掬水,将脸上血渍洗净,那溪水异常平静,像是镜子一样,人在溪边,虽然不致纤毫毕现,可也照着清清楚楚,那老太婆正待俯身去掬水时,猛地在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蹭”地后退一步,指着溪水中的影子,失声道:“这……这是谁?”
林紫烟在一旁看得暗暗摇头,心想疯婆子究竟是疯婆子,连自己的影子也不认识,倒像是看到恶魔一般,叹了一口气,也懒得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