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衣甲、器仗这些极费人力出产又低之事,世清他既然有他的办法来帮主公办妥、办好,主公又何必在意那些钱财?有他帮主公去办,主公无异于多出许多的人丁劳力,不管是用来开田种粮还是引为兵源都会尽得其利。至于世清总是从各处聚集流民迁居夷州……恕嘉直言,主公若是能施仁政使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民恋乡土不愿闻离,世清他也迁不走多少人。”
曹操道:“奉孝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孤还是有些担心啊。”
郭嘉道:“主公纵欲相图,也当徐徐而为。世清若在,夷州不乱;世清若亡,夷州必入孙权之手。世清会留下来的州郡城池,不管对任何一个诸候而言都会是兵库粮仓,况且他还有旁人难以想像的海上实力,非我得之必为大患。与其如此,主公不如示之以好,尚能为援。”
曹操站起身踱了几圈,点头道:“奉孝之言若是旁人闻之,定会以为是念及旧谊为世清尽好话,但孤却知道奉孝你是在为孤着想。也罢,全依奉孝之言便是。只是依奉孝之见,孤当如何去做?”
郭嘉道:“世清以商立州,前后数番相助亦有想请主公开辟沿海行商诸港之意。前番主公曾应允开设官渡、乐陵、琅琊诸港,依嘉之见此为互利之举,不妨在剿除乌丸之后着人修建这些商贸港口,同时允许世清提出的原铁、生丝诸物贸易。此外右北平也不妨加修一港,待下回商队来时转告世清便是。再就是……刘晔的夷州太守一职不妨升任为夷州牧,并诏告下夷州自成一州,不归孙权的郡治所辖。其余诸事,依当日世清信中相约便可。”
曹操道:“嗯……就如此吧,多一援总比多一敌的好。实话实,夷州出产的衣甲器杖孤很是欣赏,比之中原工匠技艺强出太多,不如下回来时孤就给他下个订单,订购个三千套来。至于购资嘛……他不是想要战俘吗?孤给他一批便是!”
郭嘉见曹操下了决心开始重视商贸,心中不知为何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心中自问是不是帮张仁帮得太过头了点。盘算了许久未得其解便摇摇头不再去,复又向曹操道:“主公,世清他托人送了封信给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主公。”
曹操乐了:“世清有礼物给孤?什么礼物,来听听。”
“主公不是很欣赏那数千雇佣军吗?赵雷、高顺离开时尚且留下了千余佣期未满的人,就分布在山寨周围的一些村庄护村。信中具言,主公可在明年春二月佣期满时差人去山寨招慕。”
“哦!真有此事?”
郭嘉道:“千真万确。嘉在接信后便差人去诸村探查过,果如其言……主公心思稍解了些吧?嘉敬主公一杯。大军休整半月后便当进讨乌丸,嘉愿随主公一同出征!”
“奉孝既有心,孤亦无忧矣!来,干!”
黄沙滚滚,风尘满。日间尚有几分暖意,至夜则冰冷彻骨——这就是大漠了。
“d,这是什么鬼地方啊,白还有点热,一到晚上就冷得要命。四面八方的,除了沙还是沙……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过后,郭嘉拍拍胸口理顺气息,勉强的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郭嘉抬眼眺望沙漠中的行伍,默然的摇了摇头。
曹操与郭嘉并马而行,见郭嘉突然猛烈咳嗽,关切的问道:“奉孝,你的身体没事吧?”
郭嘉摆了摆手道:“有劳主公挂心,嘉之过也。其实也没什么,可能是这里的气时冷时热的,我一不心染了点风寒吧。”
曹操看看郭嘉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转头向从骑吩咐道:“速去收拾空车一辆,记得装好布幔,给郭祭酒乘坐。”
从骑领命而去,曹操又看看一众军士都有些疲惫之意,挥手下令道:“收住脚步,歇息一阵再走!”
已经走了快一的几万大军停下脚步,纷纷在原地坐下休息。郭嘉看看色,向曹操劝道:“主公,不如现在下令让军士们埋锅灶饭,用罢饭后便借着黄昏冷热适中的时候再向前赶一个时辰的路。”
曹操点头道:“奉孝所言极是。来人,依奉孝之言传下令去。”
炊烟在大漠中袅袅升起,曹操与郭嘉等数位将官席地而坐,对着简陋不堪的地图,无一例外的全都紧锁着眉头。
曹操最先摇头叹道:“奉孝,这是不是意弄人?易京一役时你就已有心准备,访知袁绍旧将畴熟知大漠地理并举荐于孤。只是没料到田畴因不应袁尚辟命,被袁尚记恨于心,暗中遣兵派将相助胡骑攻打徐无山,数千余家屠戳一尽,田畴至此下落不明,恐是已遭不测了。”
郭嘉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世事难料,曹操相信郭嘉,郭嘉相信张仁,而张仁又相信史书上对人物列传的记载,因此提前就把田畴举荐给了曹操。只是命运的进程总是会和人开些很大的玩笑,现在的袁尚已经不是原本历史上那个直接就坐领了冀州的袁尚,因此而引发出来的蝴蝶效应早就不是一星半点。
没有向导官,曹操与郭嘉讨伐乌丸的决心并未因此而改变。在北平体整完毕后,曹操点起了五万大军与相应的粮草向西北进军,没用多久就进入了大漠之中。若是张仁此时得知这里的情况,或许也会长叹一声,因为曹操现在的处境和历史上的情况几乎就没有什么分别。要不同之处当然也有,在历史上曹操西击乌丸是在建安十二年,现在却是建安十一年,比历史上提前了一年。另外还有一个对曹操很不利的因素,那就是田畴不在了。
此刻无奈归无奈,郭嘉仍然面色一正向曹操谏道:“主公不可如此沮丧。我军已入大漠,虽无向导引路且数次险些迷途,但幸无虞,兵将亦无所失。日前俘获数骑胡骑,据其所言主公大军未曾偏离大道,一路向西必可直抵乌丸。既如此,主公就当奋起神威以鼓三军士气,引领军兵直赴乌丸,三军气盛则可一战而破乌丸。若是主公意气沮丧,军兵亦无心战事,那样只怕到了乌丸之地都无力而战。主公当慎之!”
曹操微微微颌首,起身看了看周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比较高些的沙丘便大步走了上去,郭嘉与张辽、许褚也赶紧起身相随。来到沙丘上曹操放眼远眺,入眼的景像尽是黄沙风尘,忽然间诗兴大发,高声吟道:“千里狂沙,万里金黄……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沙漠虽然可怕,但如果有心就能够征服得了,曹操这首诗便道尽了心中这份要征服沙漠的万丈豪情。高声吟罢之后,郭嘉最先拍手叫好,而后面的军士们也在把曹操的这首诗给传播下去。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往往只是一首歌、一首诗,在特定的场合中会比什么豪言壮语都能鼓舞士气,唤起人们心中的那份热血激情。
很快的,原本疲倦不堪,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曹兵们渐渐的回复了些生气,似乎连炊烟都因此而浓厚了许多。
曹操在沙丘上转回身,看着自己的大军又有了生气,心中既满意又自得,笑着向郭嘉问道:“孤这一辞有感而发,字里行间甚是粗鄙。得奉孝此谬赞,孤受之有愧啊!”
郭嘉亦笑道:“主公文彩,世间少有,嘉又岂是谬赞?嗯……咳咳——”
突然又是一阵狠猛烈的咳嗽,猛烈到郭嘉几乎喘不过气来。曹操大惊,连忙上前一把扶住郭嘉,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郭嘉两眼一黑,晕瘫了过去。
“奉孝,奉孝!来人,速唤随军医者来此!”
时间先回到一下曹操准备从北平出兵讨伐乌丸的前几,徐州琅琊糜氏的海贸码头。
张仁当时因为要去北平见一见郭嘉,所以是让甄诚、赵雷、高顺先行一步,带领着大船队先到琅琊停靠等候,自己是见过郭嘉之后才带着十余只船的船队从右北平的暗港出发,约定在琅琊汇合之后再一同返回夷州。
张仁刚到右北平才一个来时辰的时候,赵雷就带着八百佣军赶回了山寨。因为急于让自己唯一的一只精锐部队脱身,张仁也没来得及和赵雷、高顺他们叙上几句话就把他们统统轰上了船,自己则带着船队隐藏到右北平的暗港中。
现在两只船队在琅琊汇合,不用再担心什么,张仁就下令让船队再休整数日,顺便还能在徐州一带招慕些流民迁居夷州。既然有空闲了,张仁也就把甄诚、赵雷、高顺他们叫到一处,在最大的一只船的甲板上设下宴与他们好好叙叙,另外还叫上了随船队归还夷州的那三千佣兵的各个头领一起赴宴。
海船上的宴,众多的佣军头领还真没尝试过,再加上酒美菜佳,各个都兴奋不已。张仁与赵雷、高顺先互敬了几杯,谈了几句这几年北平佣军的杂事,之后便亲自起身给各个佣军头领把盏敬酒并一个个的询问过去。
当敬到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并不算出众的头领面前时,张仁发觉这个头领眉宇间微有几分愁意,便问道:“阁下为何会愁眉不展?可是不愿去夷州定居?如不愿同赴夷州,当时你为何又不言明?记得当时我曾下过令,不愿迁居夷州者可发给钱粮,任由你另寻出路的。”
那头领赶紧起身回应道:“张宗主误会了,在下如不愿迁居夷州又哪里会上得船来?心中所忧者,乃是在下宗族父老尽为袁尚所害,而如今曹公大军破袁尚在即,某又迁居夷州定居,自知今生已无望亲手手刃仇人,故此心中稍有介怀。”
张仁道:“你即有大仇在身,为何当时不出来?张某不才,与曹公也还有些关系,写一封书信荐你从军不是难事。”
头领抱拳道:“某不敢以私仇而误族中子弟。”
张仁明白过来一些:“你意思是,你原本也是一族之长,为躲避袁尚追杀才带领族人投奔我这佣军部曲。现在你前往夷州,就是想安置好族人的生路?”
“正是如此。某早就听闻过张大人名号与夷州的安宁富庶,有心想让族人去夷州定居。”
张仁点头道:“私仇事,族人安危事大……哦,我都忘了问阁下姓名了。阁下既是躲避仇杀,投奔于我时定然不会用真名,但现在已然安定,可否直以真名相告?”
头领犹豫了一下随即拱手道:“某既为张大人收留至今,族人亦得以周全,此等大恩某没齿难忘。大人现在不以人卑鄙而以礼相问,某不敢不以真名相告。在下姓田名畴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也。”
张仁闻言大吃一惊,手中的酒壶也掉落到了甲板之上:“你是田畴田子泰?可是当年为刘虞所辟,后险为公孙瓒所害,之后带领宗族隐居徐无山的那个田子泰!?”
田畴道:“正是在下。”
张仁惊得倒退数步靠在了桅杆上,无力的伸手捂住双眼长叹道:“苍弄人,造化弄人啊!我还以为你一直呆在徐无山里没出来……糟了!”
张仁的举动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田畴更是楞在那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顺上前扶起张仁,张仁摆摆手道:“没事,我没事。各位请接着用宴,容我去舱中稍稍休息一下……子泰,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可否与我入舱一叙?”
船舱中张仁与田畴相对而坐。二人都是满腹的心事,却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心中最奇怪的还是田畴,他知道自己有那么点名气,但是按道理根本没理由会让张仁那么吃惊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