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非常离奇,许多过门关节我当时就懵懵懂懂,现在再也交待不清,我只记得是我老婆起的头。那天我躺在床上,老婆来催我起身去买菜,我懒着不肯去,说这类事一直由她分管主办的,我绝不插手。老婆反驳说:“你又变了,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我说:“什么时候商量好什么了?我全不知道。”老婆说: “你弟媳妇今天出院,前天你弟弟出差前特地跑来要我们到时去接,不是答应过吗?” 这么一说,我才记起弟媳妇是生了个孩子,于是我就说:“你可以买了菜再去接她,何必增加我的麻烦。”老婆说:“我来不及,上班迟到要扣奖金,你不去买菜我去买,医院里就由你去,横竖你要做掉一件事。”我一想,做大伯的到医院去接弟媳妇,还要抱孩子,有点尴尬,还是转让给老婆干吧,于是我就答应去买菜。
我恍恍惚惚跟着老婆出门,经过菜场两人就分手了。她还要往前走一段路才到医院,剩下我一个人在菜场转游。这时候失去了主见,因为我不知道我该买多少才够吃;又觉得那些菜没有碗里的干净和可爱。在想买又没买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奇迹,原来我既没有带袋子也没有带篮子,买了没法拿。我大为高兴,老婆毕竟犯了错误,她分配我工作但不给我工具,我只能罢工。现在我可以心安理得在这儿等她回来,难题让她解决。于是我站到路边,睁大眼睛瞧着人流,不让老婆漏掉。没有多久她果然重新登场。她很能干,连车都没有雇,把弟媳妇安置在熟人的自行车书包架上,自己抱着孩子跟在车屁股后头。这一次同我会面已明白无可指望,她吩咐自行车先走,然后把孩子塞进我怀里便去买菜,于是我就蹲在路边等她。
我抱着孩子浑身不自在,好像我在菜市场上卖孩子似的。我当然舍不得,不禁对他仔细端详,孩子长得挺好,挺像我弟弟,我弟弟又挺像我,所以越看越惹看,后来忽发奇想觉得这很像一支燃着的手制卷烟,孩子的头发是刚燃过的烟灰,红红的脸孔像点着的烟头,外面的包裹是燃得参差不齐的烟纸……就在这一瞬间,孩子仿佛真的变成烟卷了。我老婆不早不迟,偏在这时候招呼我过去帮她拎一扎青菜。我匆匆忙忙走过去伸手接住,等到转过身来,便发觉手里的孩子不见了。
我很惊慌,连忙四边张望,要把他找回来,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在找孩子,却全神贯注于别人手指缝里夹着的香烟,看那香烟是不是我的侄儿。我没有找到这样的香烟,于是就注意地上的烟屁股,希望在烟屁股里还能找到我侄儿没有烧掉的余体。结果了无踪迹。
我知道出了大乱子了,这怎么向我的亲人交代?想到这里便出了一身大汗。这一来头脑清醒了,发现自己还躺在被窝里,便料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纵有发生也无非是在被窝里罢了,无关大局。
细细算来,我戒绝香烟已近9年,吞云吐雾的生活早就淡忘了。想不到有朝一日,还会把侄儿夹在指缝里当香烟燃着,而且,我推断当时一定猛吸了几口才去接过我老婆的菜来。不然,为什么会想到要去烟屁股里寻找踪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