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裡的感觉和我房间差不多,比较能放松。」
将爱丽丝带到书房裡,她立刻伸直双腿坐到床上,並以一副身处自己房间的模樣环顾四周。喂喂,妳別忘记妳是穿和服的,这姿势真是危险……
「你们为什麼还不回去?」
第四代走进书房时,房內早已被挤得水洩不通。我和玫欧坐在床边,少校坐在摆放电脑和电话子机的桌上;宏哥则坐在靠近房门处的书柜上。只有阿哲学长在结拜仪式结束后立即离开。他說他还是很担心明老板,所以会在「花丸拉面店」继续看守一阵子。
「现在不是需要开个作战会议吗?而且这件事也已经和第四代扯上关系了。」爱丽丝說。
第四代瞪了坐在我身旁的玫欧一眼,而玫欧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在这种情況下还能笑脸回应。自讨沒趣的第四代坐在其中一个书柜上。
「哇咧!我存在裡面的美军航空母舰桌布全都沒了!藤岛中将,你看你干的好事!」少校大吼。这台电脑其实是少校捡来后随便设定的。
「有那时间收集桌布,请你先灌个诺顿防毒好吗……?」
「就算灌了诺顿,在平板帮也沒有人能夠维护啊。」
說得也是,这裡应该沒人有防毒软体需要定期更新之类的概念吧。咦?少校为什麼从刚才就一直在弄电脑呢?想到一看,他似乎正在从USB随身碟中存取资料。接著印表机发出了声响,一张纸从裡面传送出来。
少校将腳边的纸箱踢到房间中央当作桌子,並将列印纸放在上面。
「这是什麼地图?」
第四代推开宏哥注视著纸张。
「……啊啊,是田原的据点。」
看到以红色圈圈起来的两点,第四代似乎立刻意识到了。
「不愧是第四代。这一个是事务所,另一个是当作仓库使用的大楼房间。当然还无法确定草壁是在哪一边。毕竟监听錄音中尚未确认到相关的资讯,负责监视的人员也沒有回报有可疑的人被带入。」
爱丽丝像只毛毛虫似的钻进我和玫欧中间,並以手指依序指著两个红圈后开口。两点离车站都有一段距离。
「这次的案件非常特別,因为已经掌握到绑架犯的真实身分。我想主动打电话过去要求他们让草壁昌也接电话。无论如何,都得先确认草壁是否还活著。若是幸运一点,甚至还可以确认他所在的位置。」
「可以和爸爸說到话吗?」
阻挡住想挺身向前的玫欧,第四代說话了:
「等等。那妳的意思就是不跟这群人做任何交涉是吗?直接以闯入救人为前提?」
「很遗憾的,正是如此。」
「妳话不要說得那麼简单。別太小看田原帮了,这和在大马路上偷袭他们是不同的。就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也別太夸张,我可不能让小弟们遭到逮捕。」
「总之必须先掌握草壁的下落,接著再決定要来硬的还是来软的。」
第四代咬牙切齿。
「壮大哥,我进来了。」
房门开啟,电線桿探出头来:
「门口放著这个东西。」
电線桿的手裡拿著一个被胶带给团团缠绕的小纸盒。
「那是什麼?」
「盖子上写著『草壁』。」
第四代一听完立刻脸色大变,将纸盒给抢了过来。把东西放在代替桌子用的纸箱上並用力地撕下了胶带。
第四代将纸盒盖打开並看了裡面一眼,眉毛马上挑了一下。当爱丽丝和玫欧打算看是什麼东西时,第四代迅速将盖子给盖上。
「不要看!」
「你在做什麼?」
「……妳们不要看。」
第四代能这樣面不改色才異常。宏哥的脸色铁青,我想我应该也一樣……因为从我坐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纸盒裡面所装的是什麼。
纸盒裡装的是之前曾看过草壁昌也所用的手机,除此之外就是沾满血渍的人类耳朵。
紧握住膝盖的手整个僵硬无法动弹。来真的……田原帮是来真的。
「裡面装的是什麼呢?」
「是耳朵。」
爱丽丝欲言又止。
电话铃响,我的喉咙有股被拉扯的感觉。
「少校,帮我拿过来。」
第四代接起少校拋过来的电话子机。少校则在母机上动手腳,让连接外部的电脑喇叭播放出谈话內容。
「这裡是平板帮。」
『我寄了礼物给你。女孩在你那边吗?』
玫欧原本想要站起来,但被我给制止了。
「草壁还活著吧?」
『想說趁他另一只耳朵还在的时候让他跟女儿說說话。』
少校从口袋中拉出一条细长的银色物体並将它拋给了第四代。接到东西的第四代则以一小块胶带将它黏在话筒上。原来是IC錄音机,少校打算将对话內容錄起来。能在一瞬间就了解少校的机灵动作,第四代的敏銳度也真不是盖的。
「草壁的女儿就在我身旁,要叫她听吗?」
『叫她听。』
第四代不发一语地将话筒交给玫欧,玫欧的手则微微地颤抖著。
「我是……玫欧。」
话筒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
接著传出沙哑的男人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对了,那天清晨就在铁皮屋前隔著牆壁听到,是草壁昌也的声音。
『……笨蛋。还不赶快逃跑!』
「爸爸!」玫欧大叫:「爸爸,你还好吗!?你沒事吧!?你现在人在哪——」
『吵死了!不要管我!看要多少钱赶快拿一拿,剩下的丟下快回泰国去!』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做这种事……」
『妳又不是我小孩,我才不想管!』
喂,你这混蛋在胡說些什麼!?话筒传来一阵怒罵声和拳打腳踢的声音。即使如此,草壁昌也继续大吼著:
『妳难道都还沒发现?我跟妳母亲其实是假结婚的。只是为了欺骗海关才会住在一起,妳又不是我的女儿,赶快回泰国去!』
「可、可是,爸爸……」
『反正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了。结束了,別再插手了!』
草壁昌也的声音变得极度悲壮。全都是白费功夫?是指什麼?你既然甘冒著被逮到的危险还留在这座城市,到底想要做什麼?
最后,电话筒那端大声传来从未听过的语言,听起来像是草壁昌也用尽力气喊出的声音。而打断他声音的是一阵阵东西翻滾的声音及怒罵声。
什麼?他到底說了什麼?
『和老爸对话的时间结束了,现在起听我的。』刚才那名男子再次接听电话。
「让我和爸爸……让我和爸爸說话!」
『吵死了!妳一个人带著钱和刚刚寄过去的手机到都民兴业大楼的入口前。我们帮裡会有人监视,到时候再打手机联络。』
第四代从玫欧手中抢走了电话筒:
「妈的,开什麼玩笑!你们才是被逼到快要无处可逃了,別太嚣张!」
『死小鬼,给我闭嘴!你以为你可以跟我谈判吗!?我们可不是在鬧著玩的。那女的若不来,每两小时我就把草壁的手指剁掉一根,当手指都沒了——』
「不要!」玫欧大叫。
此时,电话筒的另一端再度开始骚动。传来偏中性的男子吶喊声:
『——喂,你们打电话给谁?不是跟你說过不要擅自行动,要听我指示——』
『吵死了!』『门外汉闭嘴!』
『会再打给你!』话一說完男子随即将电话给掛上。
令人寒冷到骨子裡的房间中只听到呜咽,直到此时我才终於发现玫欧将脸压在我的手臂上哭泣。身体其他部位就像生鏽的机械一樣,唯有玫欧接触的部分感觉到溫热。
整个人呆滞到无法动弹。
「……对方好像也在爭吵。」
宏哥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让草壁昌也接听电话,这是完全不了解事件本质的愚蠢行为。有可能是田原帮的小瘪三们擅作主张的行动。」爱丽丝略显得意地笑道:「方才的通话錄音可以证明草壁沒有私吞现金的嫌疑。对方大概沒想到我们能立即进行錄音,換做是我決不会做那樣的事。」
确实如此。草壁昌也因私吞现金事跡败露而逃跑,这才是对方所想的剧本。从通话纪錄中明显听得出他是被某人给监禁,这段錄音充分具有推翻整个剧本的力量。
但岸和田会和警察不同,他们是否也会採信证据这种东西?
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对田原帮下达指令的另一人?
「如果拿著这段錄音逼迫对方交涉呢?」
第四代从听筒上将IC錄音机给取下。
「很可惜,办不到。毕竟这次事件是沒有交涉余地的,田原帮絕对打算做掉草壁昌也。」
「那该怎麼办?我们手上的王牌明明比对方多,为什麼还会这樣处处受限?」
第四代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我们的视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玫欧身上。
造成如此受限的主因,說明白一点其实就是因为玫欧的擅自行动。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一股责难的气息,她将脸深深地压在我的手臂上。
「都是因为我个人太好面子,为了谋求所有人的幸福。」
爱丽丝說,这番话不像只是对玫欧客套性的安慰。是我们自己将赌注加码的,现在根本无法中途放棄了。
「难道就不能像草壁說的,不要再管他了?帮助一个女人逃跑並不困难。刚才不也听到了吗?他根本沒有想要被救出的意思。」
玫欧听到第四代的话,肩膀震了一下。在这种时候,我心中就对第四代充满莫名的怒火。闭嘴吧!不要再故意以确认的口气說这种话了。
『妳又不是我小孩。』
『只是为了欺骗海关才会住在一起。』
我的愤怒甚至转向未曾碰面的草壁昌也身上。別开玩笑了!大家、大家都想办法要救你,怎麼还能对玫欧說那些残忍的话!?
都已经被說成这樣了——难道玫欧还是想救爸爸吗?
紧紧依靠在我手臂上的少女沉默不语。
「少校,麻烦你倒带。我想再听一次草壁所說的话,我想确认一件事。」
「爱丽丝,不要这樣。」我站在玫欧立场說话。那种东西还要再听一次吗?太残忍了。爱丽丝只是看了我一眼后什麼也不回答。少校将IC錄音机接到电脑喇叭上並稍微倒带。
『——妳又不是我的女儿,赶快回泰国去!』
『反正全都是白费功夫了。结束了,別再插手了!』
玫欧的啜泣声加剧,最后传来草壁彷彿将要断气的声音。不是日文,一连串不知是哪一国的语言,粗暴的噪音将声音给淹沒。我实在看不下去玫欧现在的樣子,起身打算将錄音机关掉;但少校早我一步按下了停止播放键。
尴尬的沉默感觉就像是空气中夹杂著金属屑般令人刺痛。
唯有爱丽丝无动於衷地点了点头並开口說:
「——了解了。原来如此。」
「妳知道些什麼了?」宏哥问:「最后好像还說了什麼……」
「是泰文。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连结起来了。」
爱丽丝的表情不知为何给人神采奕奕的感觉。
我的视線从爱丽丝转向玫欧身上,她将脸埋在双手之中。
「是什麼——」
「目前还不能說。」
爱丽丝迅速将我的话给打断。
「說不定这件事我永远都无法說出来。何況如果无法救出草壁昌也,这句话就会随著他入土为安了。」
不要这樣。妳不用特地說明我也知道。
「去拯救一个不想被救的人,这不是我们的作风。」宏哥以沙哑的声音說。
「然而我的委託人並不是草壁昌也。」爱丽丝說:「他的固执根本不关我的事。他的絕望、他的谎言、借口、自暴自棄、放棄,全都无法阻碍我所握有的事实。我一定要完好无缺地将他给救出来。」